虞心影妙目微翻,凝视卫涵秋,笑吟吟地道:“赛兄,你不要忘了,卫涵秋本人虽已黔驴技穷,但他却还有狐群狗党。”
卫涵秋虽听她越骂越凶,但苦于无法还口,只好硬装糊涂地,“哦”了一声问道:“虞令主居然在‘寒玉峡’中,遇着卫涵秋的党羽,但却不知是哪些人呢?”
虞心影答道:“是被武林人物,称为‘昆仑双剑’的‘白发隐娘’黄拂素,与‘无情红线’柳无尘。”
卫涵秋怪笑说道:“这黄拂素、柳无尘等‘昆仑双剑’,好像并不是‘青幡仙客’卫涵秋的狐群狗党。”
虞心影柳眉倒剔,杏眼圆睁地怒视卫涵秋,厉声发话问道:“赛伯温兄,你这话我听得懂,莫非在说那‘白发隐娘’黄拂素、‘无情线尘,柳无尘,是我虞心影的狐群狗党?”
卫涵秋想不到这位“红叶令主”,会对自己如此厉声相问。
遂赶紧一抱双拳,赔笑说道:“虞令主千万不要误会,我……”
虞心影蹬他一跟,扬眉又道:“不惜,‘昆仑双剑’是我旧友,她们在‘寒玉峡’中出现,一面救援‘青幡仙客’卫涵秋.一面便向我责询,问我为何才结新朋,便忘旧友?”
魏老婆婆笑道:“虞令主是怎样答覆?”
虞心影倔然答道:“我生平做事,坦率无私,不尚花言巧语,故而所答复之语,完全是老实话!我说:‘朋友之交,全在气味相投,合则聚,不合则散!虞心影如今除了只承认一位魏老婆婆,是我情投意合的知己深交之外,对于其他朋友,都已不感兴趣。’”
这几句话儿,说得好不俏皮,使魏老婆婆那张鸡皮皱脸之上,堆满笑意。
闻人俊一面暗惊魏老婆婆的迷神秘药.好不厉害。一面向虞心影问道:“虞令主,你这样答复以后,‘昆仑双剑’作何表示?”
虞心影含笑说道:“她们气得发抖,‘白发隐娘’黄拂素,并已拔剑相向,似乎要和我作生死之拼。
‘无情红线’柳无尘则作好作歹,拉住黄拂素,对我宜称双方昔日情谊,到此为止,下次再若相逢,便是不世之敌。”
魏老婆婆“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不世之敌.又便如何?难道我们还会怕她。”
虞心影忽然站起身来,向闻人仪含笑问道:“闻人兄,‘哈哈秀士’曹梦德兄的灵棺何在?”
闻人俊不懂虞心影问话之意,愕然说道;“虞令主问此则甚?”
虞心影凄然答道;“我虽一向淡于男女之爱,但这位曹梦德兄,却对我私恋颇深!如今他既误认我已奄然物化,来了个自尽殉情,虞心影理应以美酒三杯,到他棺前-奠。”
魏老婆婆、闻人俊,以及卫涵秋等,听得无不点头,遂陪同虞心影,向“哈哈秀士”曹梦德的灵棺之前走去。
到了棺前,虞心影凄然垂泪,魏老婆婆并请闻人俊命人把曹梦德的灵棺,入土安葬。
卫涵秋静等曹梦德的后事理毕,便向闻人俊深探一揖。闻人侵讶然问道:“赛兄为何突对小弟施礼?”
卫涵秋微笑答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小弟是向闻人兄敬为告别。”
闻人俊大惊失色,一把拉住卫涵秋的衣袖,皱眉说道:“赛兄,‘玄冰大会’在即,小弟仰仗正多,你怎么能走?”
卫涵秋笑道:“闻人兄,小弟必须走在‘玄冰凹大会’之前,倘若大会过后,我可能便再也走不成了?”
闻人俊诧声问道:“赛兄此话怎讲?”
卫涵秋淡然一笑,缓缓吟道;“飞禽尽射良弓折,狡兔全诛走狗烹,明哲古人曾有训,未成功处早抽身。”
闻人俊苦笑说道:“赛兄,你我是知己深交,怎对闻人俊如此猜忌?”
卫涵秋哈哈大笑说道:“闻人兄,你不要忘了刚刚那些冷嘲热讽,几乎使我也自己抬举自己地,真以为我是什么名震乾坤的‘青幡仙客’。故而这‘猜忌’二字,落不到我的头上,应该由你收回自用才对。”
闻人俊满脸通红,讷讷生惭无词自解。
虞心影一旁看得掩口葫芦地失笑叫道:“闻人兄,你是否想挽留赛伯温,不让这位护国军师,挂冠而去?”
闻人俊连连点头,尚未答话,虞心影又复含笑说道:“这件事儿好办……”
卫涵秋不等虞心影话完,便即摇头笑道:“小弟去志已坚,虞令主恐怕也难有回天之力。”
虞心影扬眉说道:“你不是去志已坚,你是胆怯图逃。”
卫涵秋勃然问道:“虞令主此话怎讲?”
虞心影嘴角微披,哂然答道:“这还不容墨解释?你发现被人注意,落了嫌疑,遂想借机脱身,免得露出马脚。”
卫涵秋冷笑说道:“我以为虞令主有什么高明办法可以把我留住,原来只是用了激将之计。”
虞心影道:“你以为我是在施展激将之计,我却以为已看破你的秘密,洞见肺腑。”
卫涵秋气得双眉高挑,虞心影忽又换了和悦神色,微笑叫道:“赛兄,你不要过于气恼,我并非认定你是奸细,只是说你尚处于嫌疑之中。男子汉大丈夫,在未能设法把自己洗刷得清清白白以前,怎能含糊一走。”
卫涵秋简直被她弄得啼笑皆非,皱眉问道:“虞令主,你凭什么认为有奸细嫌疑?”
虞心影应声答道:“不仅你有躇疑,就连我和魏老婆婆,甚至闻人俊,也算在嫌疑之内.因为倘若没有奸细,‘玄冰凹’中的重大秘密,又怎能接连外泄?”
语音至此略顿,目光转处,向魏老婆婆,及闻人俊扫视一眼,继续笑道:“至于在这次我用计诈死,险些弄假成真的经过之中,只证明了你虽然入室,却并未害我,也证明了你不是‘青幡仙客’卫涵秋,乔装改扮,但却无法保证你不是泄密奸细。”
卫涵秋被这位“红叶令主”虞心影的伶牙俐齿,弄得无话可说,只好淡笑几声.扬眉问道:“依虞令主之见,我赛伯温应该如何?”
虞心影娇笑答道:“混浊难分鲢共鲤,水清始见两般鱼,我认为赛兄如今不仅不应该洁身避嫌,并更应殚精竭智,辅佐闻人兄,筹备一切,等‘玄冰大会’圆满结束,百里夫人的霸业完成,然后再名利不沾,沽身远引,才是你‘千面刘基’的高明风度。”
魏老婆婆听得怪笑说道:“虞令主锦心绣口.析理入微,如今恐怕便是闻人俊老弟下令逐客,赛伯温老弟也不好意思再走了吧?”
卫涵秋目注闻人俊,苦笑说道:“闻人兄,小弟求教高明,你认为我应去?还是应留?”
闻人俊探探一揖,赔笑说道:“赛兄若是怪责小弟,不肯见谅,执意求去,闻人俊问心有愧,也未敢腆颜强留,否则便请珍重前情,容我以杯酒谢罪。”
卫涵秋任叹一声,向虞心影点头赞道:“虞令主,你果然厉害,被你这样反反复复地一加辩证,我赛伯温倘若再不识抬举,便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闻人俊一阵哈哈大笑,便与卫涵秋挽臂同行,一场纠纷误会,遂告冰释。
但酒兴阑珊,各归寝处以后,卫涵秋却辗转难安,思潮起伏。
他心中第一桩所想之事,就是自己行事设谋,向诩机警,怎的这次竟不曾安排下第二涉嫌人物,连平素最信服自己的“屠龙手’闻人俊,都起了莫大疑窦。
第二桩所想之事,便是虞心影此行,究竟如何?已否遇见秋月真人等互作探谈,以及已否祛解所中魏老婆婆的独门迷神秘药?
从虞心影所说话儿之中,试加推敲,则发现她有时虽在维护自己,但有时却又讽刺自己。
譬如,她伪称“屠龙岛主”王伯温,曾以“毒龙须”对她暗算,及曾与卫涵秋发生恶斗,使‘青幡仙客’卫涵秋眇去一目,折去二臂等语,便轻轻妙妙地替自己开脱了一切危厄,洗刷了一切嫌疑。
但她话中又用几句极为冷悦的言语,把自己讥刺得如芒在背,哭笑不得。
尤其,虞心影一去-来,历时并不太久,似乎无法在这段时间之内,解除掉魏老婆婆独门秘炼,厉害无比的迷神药物。
卫涵秋脑海中,充满了这些问题,反复考虑一再思忖,均无法获得自认为较好的合理解答。
其实,对于这些问题,要想获得正确答案,根本不难。
他只要跑到“阎罗别府’,岂不便可向秋月真人等,问得明明白自?
但卫涵秋不能前往“阎罗别府”,因为自己尚处于嫌疑之中。
虞心影说得对,她提醒自己,关于是“青幡仙客”卫涵秋所改扮的一事,虽已脱了嫌疑,但关于泄密奸细的嫌疑,却仍要继续洗刷。
凡事不让人疑便罢,只要一落嫌疑之内,即难洗刷,至少也不能再复涉嫌也,潜去“阎罗别府”。
故而,卫涵秋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整夜均处于一种蹙眉不展的状态之内。
世间事无独有偶,那位“屠龙手”闻人俊,也与“青幡仙客”卫涵秋,犯了同样毛病。
闻人俊对卫涵秋所化身的“千面刘基”赛伯温,着实异常钦佩,两人情谊甚佳,本不相信他是卫涵秋所扮奸细,但因“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再言之谆谆,加上卫涵秋又有两桩嫌疑,无法自解,才使闻人俊动了疑念。
爱之深者,一旦反爱成仇,必恨之甚切,闻人俊之对于卫涵秋,便是如此。
当时,一切情况均对卫涵秋不利之际.闻人俊真恨不得把他立即碎尸万段。
等到虞心影一来,嫌疑解除,情况转变,闻人俊方进出了一口大气,但心中也空虚无比。
他透出了一口大气之故,是为了“千面刘基”赛伯温,并非“青幡仙客”卫涵秋,足见自己交友无差未曾走眼。
他心中空虚无比之故,则是隐伏“玄冰凹”中,一再泄密的奸细人物,究竟是谁?
以及,“青幡仙客”卫涵秋,“屠龙岛主”王伯温等,自来自往,把“玄冰凹”视若无人荒谷,自己却怎样向百里夫人交待?
闻人俊想来想去,竟欲走到秘室之中,向“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报告适才所经情形,说明她估计错误,自己的知心好友“千面刘基”赛伯温,决非“青幡仙客”卫涵秋所扮。
他念头打定,业已即将出室,忽又止步不行,改变心意。
因为闻人俊发觉这样做法,等于是把百里夫人讽刺教训一顿,未免有些不妥。
以自己和百里夫人的关系而论.对她讽刺几句,固无所谓,但百里夫人反过来向自己质问“玄冰凹’中所藏好细,到底是谁,自己岂不将脸红口讷地无言答对?
故而闻人俊牙关一咬,目闪厉芒,决心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与那神秘奸细,一较上下。
等到自己确实侦查结果.再向百里夫人.详细陈报。
闻人俊主意已拿稳,遂彻宵不眠地思忖如何击败神秘奸细,使其现出原形之策。
虞心影呢,她灵明恢复,心事倒也不少。
最重要的心事,自然均是关于那与她齐名当世的“青幡仙客”卫涵秋。
她对于卫涵秋有爱,爱的是卫涵秋威震乾坤的英名侠誉,和倜傥不羁的绝世风神。
她对于卫涵秋有敬,敬的是卫涵秋化身千亿,独战群魔的机智胆识。
她对于卫涵秋有恨,恨的是卫涵秋故作聪明,曾对自己加以戏弄。
但在这“爱、敬、恨”三者之中,仍是“爱”的成分,重于其他两者。
因为男女之爱,固然是基于互相悦慕,两意交投,但身份配合一事,也是容易促成鸳侣重要的条件。
八荒四海之间,谁不知道“红叶令主”和“青幡仙客”?三山五岳的人物口中,谁不盛赞北令南幡”?
“北令南幡”既成了众人赞羡的武林人偶椽,则虞心影与卫涵秋,岂不也是一对极为理想的神州剑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