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四维的题本很快在御前通过,内阁当场就起草谕旨,然后交由内阁的文书机构中书科,由中书舍人缮写、誊清,最后再由尚宝司用印。
如此方完成一道正式的谕旨,最后交付六科抄发。
想必过不了多久,这到谕旨就能到达六合,方四维便可以着手准备拍卖事宜,拍卖前还是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李道汝三人圆满完成了陛下交于的任务之后,又回到翰林院。好些日子没回他办公的小屋,一进屋他先转一圈,发现灰尘都积了老厚,呵呵笑了一声,找来掸子开始打扫。
很快打扫干净,他又泡了一壶茶,还是最喜欢的玫瑰香茶,只可惜没有枣糕和果馅饼就茶吃,那就只好就着书了。
茶喝了两盏,书看了几页,就有人登门拜访,李道汝讶异,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雒华为。
邀他进来后,重新沏了茶为他斟上,然后才问道:“雒兄这是……”
雒华为也不啰嗦,直接说明来意:“是这样,我早就有计划想重编文渊阁书目,以及内阁书目,而且早已上疏陛下,今日忽得谕旨,陛下已准了我的重编计划。”
李道汝一听双眼一亮:“这好啊!天大的好事,早就该重编了。我一直就觉得这两书目都是以登记为主,只有书名、作者及卷数等简单著录,查阅起来颇为不便,还特别费脑。我也早就想过此问题,没想到雒兄已先付诸行动,佩服!要不是你此时说起,估计我还只是想想呢,惭愧惭愧。”
“呵呵,即你也认同,那就好说。我想找两人来做帮手,已确定一人,本来早几日就想找你,无奈忙于其他事情,到今天才得空问你,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岂有不愿的?既然雒兄选我,那我肯定就当仁不让了。”
“哈哈,好!硕仕兄答应的如此爽快,我也很有面子。既然你也提到了这两套书目,不如说说你的想法?我也好再斟酌。”
“好,正如我刚才说的,这两套书目都是以登记为主,就显得太简略了。内阁书目稍微好些,至少目录中还带有一些叙录和提要。我曾经想过,不如按照宋代官修的《崇文总目》的体例来重新编写,有总序、大序、小序,如此便严谨多了。还有分类,虽然没有完全按照传统的经史子集来分,但我觉得,分类更为细致也不错,至少一目了然,查阅也方便。”
“看来硕仕兄真的用心了,不错,其实这种相当于我朝创新的分类我也很认同,唯一觉得欠缺的就是书目中没有大序、小序,略显简陋,所以此次编录计划中,重新修正体例就是重点,至少要完整的编写出解题(注1)。再一个,分类我打算还是还是沿用‘千字文’按橱编排。”
“对,像文渊阁藏书有七千多部,四万多册,这种体量的书册若只是简单分类,查阅起来太麻烦,我反而觉得还可以再细分一下。”
“关键是要分类合理,有些分类就显得比较杂乱,有些又过于笼统没有规律。比如原本放入经部类的乐书一类的书籍完全可以单独立为一部,韵书类也可单独列为一部,经济类可归于奏疏部等等。还有方志,过去分成了今志、旧志、新志三种,完全可以归为一类志乘部……”
李道汝听他侃侃而谈,不禁连连点头,赞道:“雒兄果然考虑周全,这些细致的问题我都不曾想过。”
“哎……”雒华为津津乐道了半天,末了还是叹了一声:“只可惜如今两处的藏书都缺失了不少,尤其一些珍贵的典籍孤本,要么毁于火灾,要么被虫鼠啃食,水浸,甚至被人窃去,再加上前代人对于书籍管理的松懈,损毁的损毁,流散的流散,很多遗失了就再也找不回来。可惜啊,可恼!”
“的确,但有没可能再从民间寻找?我知道浙东一带的民间藏书不可谓不丰富,有不少藏书家所藏书籍超过万卷,而且多善本。我一友人,其父就是来自云间的藏书家,他的别业里有一栋藏书楼,不但藏有众多的古籍善本,连西洋书籍都有不少……”
“我也想过再从民间寻找善本,只是难呐,一来所费繁多,朝廷恐无此预算。国子监祭酒吕大人曾多次上疏请求拨款用于重新刊刻「十三经」,屡屡被否,我若此时题请恐也是同样的命运。”
李道汝不由叹气道:“哎,说来也是,那刘家刘瑾也是在下好友,天下最大书商,若是经费充裕,完全可以找刘家代劳,只可惜呀……”
没钱就没辙,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汉,何况没钱!
两人都沉默下来……半天,雒华为才继续道:“今日先说到此吧,总之这事你放心上,此次重编恐时日不短,你要做好准备。多久开始,待我通知你。还有,你若还有任何想法,大可记录下来,待下次你我三人共同讨论。”
李道汝自然没有不允的,遂点头应承下来。
送走了雒华为,他又重新坐下来,两手捧着书,眼睛盯着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全想的是:书,书,书。
突然一个身影跳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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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邬阑进了国子监已三月有余,月末考试都经历了四场,虽说都蒙混过关,但她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一次两次蒙混可以,但是三年呐,至少三十六场月考,总不可能一直蒙混下去啊。
她只觉得每日上学,就犹如上刑场……
永明帝终于想起了他曾许下的金口玉言:临雍幸学,而且早就交代过司礼监。
司礼监只是起到交待办理的作用,具体经办还得是礼部。首先要下谕至礼部,命择日具仪注。然后礼部定下吉日,一般为春秋仲月上丁日,只是永明帝并未在春季幸学,故而选择了八月初一吉日进行。
再然后工部需修葺先师庙殿庑、彝伦堂以下的厅堂等处,不过年初工部已经修缮,所以这环节便可省去。幸学前一日,国子监洒扫殿堂,锦衣卫设御幄与大成门东上,彝伦堂中坐北向南设御座,鸿胪寺设经案于堂内之左,这是为了幸学当日讲经所用,讲案设于堂内西南方。
当日还有锦衣卫设卤簿,教坊司还要设大乐于午门外……
一切都准备就绪,日期就定在邬阑第四次参加月考后的八月初一。
在这之前的七月二十九,邬阑还是用了老法子,找李道汝‘代笔’,她也憋得没法才出此下策。自己都觉得那张老脸已经挂不住了,然而李学霸倒没说什么,依然乐呵呵的答应下来。
他看着愁眉苦脸的阑司珍,饱受煎熬的阑司珍,‘不思进取’的阑司珍,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对她说出一番忠言。
“看得出来,你虽志不在学问,但你所掌握的本领却是书本里学不到的。”
志不在学问?多么委婉而有礼貌的说法啊……
邬阑蔫蔫的回道:“有本领又怎样?考试又不考本领。”
“考试不过就是为了累积学分,但你可知道监生是可以历事换学分的?”
邬阑眼皮也不抬一下:“知道啊,但那得等六堂肄业后才会历事,我如今只是初级,多久才能升到率性堂啊?”
“呵呵,凡事都没有绝对,只看你怎么做……”
“怎么做?去贿赂祭酒?”要能贿赂我就贿赂了。
李道汝没想她是这样反应,有些哭笑不得:“谁叫你去贿赂了?”
“那你说怎么做?反正那吕老头成天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他不顺眼……”
“哈哈……”李道汝终究没忍住,咧嘴笑了:“其实吕大人还是挺好一人,也很得陛下器重。前些时候听人讲,他一直想重新刊刻「十三经」,也多次上疏陛下。只是刻一部「十三经」靡费不少,无奈户部和工部都挪借不开经费,所以这事就搁置下来,直到现在,我想这事恐怕都成了吕大人一块心病了。”
邬阑撩起眼皮,乜斜他一眼,并没开口……
李道汝似浑然不知,依然声情并茂:“哎,没钱真难呐,不光国子监,翰林院同样如此。本想着趁重新编撰两阁书目的机会,再补充一些曾经损毁遗散的古籍善本,也是没钱呐,没钱又怎么去民间找寻珍本善本?”
李道汝摇摇头,脸上似有千般无奈,和万般可惜……
邬阑眨巴眨巴眼睛,半晌,竟嘿嘿的笑了:“啧啧啧……李检讨啊李检讨,李状元啊李状元,没想到口才如此之好,心思却如此之腹黑……”
她又啧啧了好一会,却话音一转:“不过你说的有用吗?”
李道汝很肯定的点点头:“一定有用。”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多少够?”
一听这话李道汝心里笑开了,面上依然波澜不兴:“多少看你,多也不多,少也不少。”
邬阑转了转眼珠子,心里估摸了一个数,于是又问道:“你说我能上题本吗?”
他这下是完完全全笃定了,于是道:“那得用一尺六寸的公文纸……”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这女人是个聪明人……不仅聪明,还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