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以往的记忆,陆离认出了这人。
他叫牛万山,是牛刚的父亲,也是自己老爹的结义兄弟。
他是边军夜不收出身,早年曾随杜松参加萨尔浒之战,后来兵败部队溃散,一路西逃被蒙古鞑子捕获为奴,后来侥幸逃脱,硬是横穿大半个草原逃回了陕北,被自己父亲所收留。
自老掌盘死后,他一直关注着横山虎的动向伺机复仇,前两日领着几个好手前去偷袭·······
“老牛,你这一身伤是啥情况?事成了吗?“众人一听到动静,都放下碗筷拥了上来。
“事败了···”牛万山卸下甲胄,一脸颓然道:“他早有防备,弟兄们都没了,就逃了我一个。”
“老子就知道!寨子里出了奸细,你们去偷袭能成就怪了!”张耀扬一脸怒气,“合该将那畜生千刀万剐,少主将那狗日的一刀砍死真是便宜他了!”
懵了好一阵,牛万年才搞清了近几日的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几天便闹出这么大的事,更难以置信陆离能击杀王豹。
但寨里众人都是红光满面,意气勃发,一扫连月来的郁结之气·····
听到陆离明日就要打横山虎,他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便下去包扎伤口,为明日大战做准备了······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寨子里便架起大锅,炖起马肉来,昨日还剩了不少下水,索性一锅炖了。
寨里众人睡梦中,便被肉香勾醒,早早便爬起来在校场候着。
前几日还食不果腹,如今却馍馍肉汤吃到饱,众位喽啰还是觉得如同做梦一样。
陆离早早便起了床,昨夜吃过饭后,又去探望了牛万山,和这个寨子里最有见识的人商议了下今日的对策,对方也觉得胜算不大,不过打肯定是要打的,寨里粮草已经告罄,再不出击自己这位子怕是坐不稳了·······
走到柴房前,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躺在柴草堆里,睡的香甜。
丫鬟昨夜也分了碗肉汤,两个馍馍,平生难得吃一顿饱饭,不由得贪睡了会。
他在门上敲了敲,丫鬟醒来,见主人已经起来了自己还在贪睡,又是一脸惶恐,爬起来就要磕头。
陆离摆了摆手,示意让她跟在身后。
小女孩跟在他身后心中忐忑,一想到要接受的处罚便浑身颤抖······
陆离领着她到库房,指着里面残余的半袋粮食,道:“寨子要散了,你以后不必跟着我了,想要什么自己拿吧。“说罢,他掏出卖身契,在丫鬟面前撕得粉碎。
丫鬟还未反应过来,陆离却已转身离去,她怔怔地呆在原地,双目噙满泪水,在地上久跪不起······
··········
米脂县坐落于无定河东岸,在无定河和黄河支流的冲刷下,形成了支离破碎的塬梁峁川。
台状的高地叫”塬“,成条状的叫“梁”,圆圆的小山包叫“峁“,河流两岸的平地叫“川”。
横山虎的寨子,位于县城东部的贺家峁,建在一座小土包上,这里原是一处村落,这厮将村民们祸害干净后,便鸠占鹊巢。
陆离领着一众喽啰,在一个山沟处修整,这里离陆家寨子不过十几里,但硬是走了一上午。
手下喽啰一个个灰头土脸,三三两两地坐着,就着河水掏出干粮就啃,看着叫花子一样的手下,陆离不由摇头,很难想象这群跟难民无二的乌合之众,一会能有怎样的表现。
众人登上高处,牛万年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包道:“翻过这道沟,那儿便是横山虎的老巢了。”
“少主,咱们能赢吗?”牛刚很不合时宜问道
“怎么,你怕了?”“我····”牛刚涨红了脸。
“赢了便是大仇得报,输了便入地府尽孝,有何可惧?今日便与众位兄弟生同裘,死同穴。”陆离一脸淡然,显然身为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他,没有意识到句话是形容夫妻情深的·······
“好!好一个生同裘,死同穴!”张耀扬激动地脸色通红,“今日我们胜了便是大仇得报,败了便是随掌盘赴死!”两大半文盲互相吹捧着,引得周围一众文盲连连称好········
此时,贺家峁里也是一片喜庆,前月前横山虎大败陆家寨子,前几日又干了票大的,赚的盆满钵满,底下喽啰也尝到不少油水,寨子里张灯结彩,当真是如过年一般。
后宅里,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坐在炕上,赤裸的上身筋肉盘结,满是狰狞的疤痕,坐在那便如同一头人形凶兽,满是剽悍煞气。
他脚下是个浑身赤裸的女人,白花花的身子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还得给那汉子揉脚。
那光头手里握着一柄修长的倭刀,他轻轻抚摸着刀神上精美的花纹,凶恶的脸上满是贪婪。
突然他站起身来,一脚踹翻那女人。
“他娘的一点劲都没有,那么多粮食都喂到狗身上去了,合该拿你试刀!“
说罢便举刀要砍,那女人趴在地上也不反抗哭喊,大概是麻木了。
“虎爷!虎爷!出事了!“一个喽啰跑了进来,眼睛瞟了瞟地上的雪白。
“那陆家寨子打来了,正在寨门口叫阵,骂的难听的很。”
“陆家?”横山虎愣了愣,警惕问道:“来了几家人,有多少人马?”
“小的看的清清楚楚,就他们一家,一百来人。”
“老子正愁攻不进他们寨子,他们倒自己上门来送死!“
横山虎大喜过望,“这回正好让他们试试咱的新宝贝,那娘们便赏你了·····”
·········
贺家峁下,陆离领着一众手下严阵以待,说是“严阵”,其实就是列了个松垮垮的方阵,其严整程度大概连幼儿园表演的小朋友都不如······
“横山虎,你这入娘的畜生,羞先人的杂碎。“
牛刚扯着嗓子叫阵:”现在滚出来给你爷爷舔卵子,兴许还能给你留条全尸,不然打进寨子准把你挫骨扬灰!”也不知这棒槌年纪轻轻,从哪学来这么多污言秽语。
不过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很快寨门便开了。
一个宝塔般的身影,领着两百多喽啰鱼贯而出······
最前头一人,身披金漆山文甲,头顶重檐铁兜鍪,胸着青铜护心镜,腰系兽面护腰带,手持一柄开山斧,最外面套着一身皂色罩袍,一身铁甲在日光映衬下熠熠生辉。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耀扬死死盯着那汉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牛万年则是一脸凝重,他腿脚不便不能上阵厮杀,但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弓术,即便是待在后方压阵也能有大用。
没想到这横山虎几日不见,竟置办出一身铁甲来,看来这仗难打了······
那横山虎被骂的恼羞成怒,怒喝道:”哪个狗日的在那聒噪,老子非拔了他舌头!“
未等陆离发话,身旁的张耀扬便已安耐不住,怒喝道:“是你张家爷爷!”
随即便提枪冲阵,陆离见状也只得顺势招手,一众喽啰便举刀怪叫着拥了上去·······
两帮人马都是衣衫褴褛,阵型混乱,分明是黑帮互殴,哪有半分战场厮杀的样子。
不过,两边喽啰虽然都是衣甲不整,但能在这乱世苟活至今,都憋着股狠劲儿,两股人马在山脚下撞在一起,立马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张耀扬领着几十名老匪冲在最前头,这几十人都是积年的悍匪,人数虽少却气势剽悍。
他手持一杆白蜡抢,在人群中舞地虎虎生风,枪如游龙,若舞梨花,一交手便在最前面几人身上开了数个血窟窿。
一旁的牛刚仗着身材高大,抡起铁锏在人堆里便是一顿狂砸,每一击都带起蓬蓬血雨。
以他们二人为箭头,陆家军虽然人少,却杀得敌方节节败退。
突然,随着一声暴喝,牛刚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宝塔般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抡起近两米的开山大斧朝自己劈来。
他架起铁锏抵挡,却震得他虎口崩裂,双臂发软。
对方又是一脚踹在他小腹,他径直飞出去五六米,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横山虎顺势举起大斧,便要结果了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