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时日已近大军开拔,可丞相府乃至仁阐王府仍是镇日大门紧闭,不曾露过一个动静。
日前上朝时御史台的人不轻不重地参了仁阐王一本,在他原本要代陛下赴中州府察探疫情却迟迟不曾动身之事上大做文章,又是“养尊处优”“藐视天威”诸如此类的大帽子一个个扣他头上,陛下却并未降罪,只遣他即刻下赴中州府,此事便不了了之。
四月十三日黎明,且说这日是辛武离京之日,有晓风微雨。晨起,一个锦装男子牵马自仁阐王府行出,而后纵马穿过细密雨帘,疾驰于通衢大道之上,直向燕京城外而去。
而辛武此刻依然身在燕京。
他得了陛下的授意,把一个自己素日看重的心腹派去中州府,代自己入那龙潭虎穴。尽管辛武难以取舍,可也由不得他,毕竟那是亲皇兄留给自己最后的情面。
派出去的,是孟霜洵。新任的礼部侍郎。
死一个礼部侍郎,对辛遇来讲倒也无足轻重。他和江琊共做此局的目的也无非是断掉辛武一条臂膊,使他在朝中更艰难一些罢了。
辛武虽在燕京,江琊却接了上谕,要南下金陵召徐公回京叙用。
徐公是谁?徐筑徐意山。前朝的二品大员,官至户部尚书,暮年却因屡次直谏抗上被先帝以狂悖之名褫夺官职,削职为民。可若放在佑昶年间,谁都要称一句国之砥柱。
去岁腊月初七江琊就曾向辛遇提过,眼下百废待兴,若要治国,先治根本。而一应朝臣多为仁阐王和燕党的爪牙,拔除奸佞还需得一位直臣,授以高位,引为强援。眼下她西征在即,首辅大权旁落,请徐公一事更是不能再拖。
其实还有一句她没明说。
那日殿中灯烛荧煌,陛下端坐在明堂上,身形巍峨如玉山。他注视着江琊,轻轻叹了口气。
半晌,辛遇才道出她心中所想:“必要之时,既是强援,也可引为牺牲。”
这是自然了。
几日晓行夜宿,马车终于在四月十六这日下晌驶入了金陵城。
入了城门,江琊掀起帷裳,但看碧空如洗,天色温润亦与京城大有不同。举目便是夹道杨柳成荫,通衢路上人烟浩闹,车马阗拥,正是副繁华景象。
“大人,咱们还去镖局见一见琅姑娘吗?”车夫侧首问道。
他口中的琅姑娘乃是江琊的同胞姊姊江琅,自幼好武,更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修罗扇”,在金陵最大的镖局做玉令镖师。
江琊算着时日宽裕,想了想,应道:“上次见姊姊还是去岁中秋,也罢,我先去见见她。”
“那……还去旧宅,探望一下江老夫人吗?”车夫又小心翼翼的问。
江琊面色一冷,干脆道:“不去。”
午时马车到了永义镖局的红门前,却是扑了个空。
一行人被告知江琅如今不在金陵,而在城郊的水云山庄。
“水云山庄?”车夫一脸惊奇,“难道是,傅神医回来了?”
江琊对此人倒是早有耳闻。神医傅浊,玉面圣手,传说此人镇日云游四方,生就一副俊俏模样,遑论医术,一身轻功便是神仙也难及。
门外的小厮啧啧两声:“二姑娘还不知道金陵有大热闹吧?”
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十载一届的剑典已至!早在半月之前,傅神医广发英雄帖,遍邀中原一带的江湖人士。琅姑娘说,来的宾客俱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且不论各派掌门人尽皆到场,近年来风头正劲的长门一宗、燕山飘摇门、青崖一脉乃至各大镖行的总瓢把子都到金陵了呢。”
江琊笑道:“同我说这么多,我倒是一个都不认识。”
车夫也跟着敞声笑起来,小厮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二姑娘不识得没关系,识得琅姑娘就好了。”
江琊拢了拢鬓发,沉吟道:“十载一届,倒还真是大热闹。”
“走,常何,去水云山庄,我们也瞧一瞧这天下英豪都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