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郝仁和隋祖禹喝得面红耳赤,反倒是沈同方和杨晨光十分清醒,叫来出租车要把两人送回去。可车到了,郝仁和隋祖禹直接把两个师兄塞进车,说太高兴,精力旺盛,要散步回去。四人才喝一瓶红酒,杨晨光想想也无事,就不管两人,和沈同方坐车离开。
出租车绝尘而去,郝仁和隋祖禹在深夜无人的街道大喊大叫,载歌载舞,折腾好久才恢复平静。
这时,郝仁拿出手机熟练按了一串号码,不知道何时起,郝仁又有一个号码,拨打时是按数字比找通讯录快许多。
“你干嘛?”隋祖禹问。
“打给穆言。”
“这么晚还叫人工作,她要是长痘长斑肯定怪你,你别把下属不当女孩子”
郝仁懒得理隋祖禹絮絮叨叨,他太高兴了,他知道这样很幼稚,但顾不得礼貌,不在意时间,他现在就想夸夸其谈,特别是和穆言。
“喂”,电话那头已经传来温柔的女声。
“是我,穆言,我好开心,我等不及明天告诉你,我今天搞定了一个大拿,有了他我觉得我们就能把产品自研程度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和世界宣告我们不是组装工厂,我们有实力创新,我现在好想听赞美的话,我觉得浑身充满力量”郝仁噼里啪啦放鞭炮般说了很多话,不知道醉还是没醉,醉的话,他对工作的描述丝毫无误,不醉的话,他在用身份不符的声音语气和穆言求赞美。
“你一定可以的”,穆言真心实意地赞美道。
夜晚让人褪去周身铠甲,变得真实脆弱。困扰许久的难题有了希望,隋祖禹也很高兴,想给汤媛打电话,但是他不敢,怕被骂,最后思前想后半天,瑟瑟缩缩地给汤媛发了条短信。
隋祖禹:睡了吗?
汤媛:睡了
五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隋祖禹的心瞬间碎成了豆腐渣,看着一边眉飞色舞的郝仁嫉妒得咬牙切齿。
郝仁放慢脚步,边走边和穆言说话,三分钟后就从工作扯到了大学生涯,说自己从小就志向远大,在学校如何威风凌凌,自己的事迹如何让人如雷贯耳,总之怎么夸张怎么说。穆言也不嫌弃,附和着他的牛皮。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两人已经接近学校附近的酒店。
前方,一个昏黄路灯下的身影让郝仁陌生又熟悉,郝仁不确定,揉了揉眼睛。
不会是她吧。
路灯下的女人也看到了郝仁,似乎对这样突然的重逢同样毫无准备。
“郝仁,好久不见。”她的声音在深夜里很小很清晰。
“刘静,好久不见!”郝仁跟着重复了一遍。
“嗯?”电话里的穆言奇怪地嗯了一声。
郝仁才回过神来,自己还在和穆言通话,于是解释道:“我遇到个以前的老同学,打了个招呼。”
“你忙的话不然先挂了?”穆言说。
郝仁正犹豫,穆言又说:“还有什么想说的,忙完再给我打,周末我睡得晚。”
郝仁说一定给她回,挂了电话,问刘静:“你这么晚在这干吗?”
刘静没有回答,反问道:“和女朋友打电话?”
郝仁说:“不是,同事。”
“学校今晚有点事,忙得晚了一点,正等出租车呢?”
刘静是小郝仁一届的汉语言文学系学生,毕业后留校做了辅导员,出现在学校门口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好吧,我先”郝仁想快点回去和穆言打电话,可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这么晚了,有点害怕,你陪我等车来行吗?”刘静带着点委屈说道。
郝仁左看右看路上确实没人,只好答应陪她等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隋祖禹和郝仁是舍友,当然认识刘静,知道刘静费心挽留郝仁是想两人单独待会,于是知情识趣地先回酒店了。
“你怎么样?”郝仁问。
“老样子,就是忙学校里的杂事,你呢?”
“也是老样子,瞎忙。”
“怎么感觉你没什么变化?”
对于一个十多年没有参与自己人生的前女友,除了怀旧没有什么好聊的,但怀旧也不都是美好的记忆,郝仁聊得尴尬,可不说话更尴尬,好在出租车十五分钟后终于来了,郝仁为她打开了车门。
刘静自然地从郝仁手里拿过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回拨后才还给郝仁。
“明天一起吃个晚饭吧。”说完就上了车走了。
酒店房间,隋祖禹洗完澡躺在床上睡不着,看到郝仁回来,翻身坐起,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么久,旧情复燃了?”
“怎么可能,就是随便聊了两句。”
“看她孤苦伶仃,你是心疼还是幸灾乐祸。”
郝仁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是心疼?早就不会了。是幸灾乐祸?可能更甚,但这样会不会过于阴暗。
郝仁在酒精的作用下,恍恍惚惚地睡着了,既没有回答隋祖禹的问题,也忘记了还在等他电话的穆言。
穆言等到了凌晨两点,没见手机响,想起郝仁刚才突然迟疑的声音,有点失落,有点酸涩,更加睡不着了。
郝仁和隋祖禹预订了周日晚上10点的飞机回深圳,上午去看了一眼汤媛倒腾的武汉研究所,井井有条,进展顺利。中午时分,刘静打电话约郝仁6点一起吃晚饭,郝仁想拒绝,可刘静说只是老同学叙旧,不去太不近人情,郝仁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郝仁和隋祖禹说如果赶不上飞机,就改签凌晨的航班回去,听得隋祖禹撇嘴摇头,叫他小心重蹈复撤。
7点,刘静在市中心约定的餐厅等郝仁的到来。这是一家情调胜过口味的餐厅,装璜无处不精致,甚至有些矫揉造作,用餐的客人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天色已晚,餐厅里的光线调得晦暗不明,仅点亮餐桌上暖黄的吊灯,堪堪只洒在用餐人的身上,聚光灯般营造某种男女主角的浪漫氛围。
刘静喜欢这样的风格,她迷恋聚光灯下的一切,包括郝仁,她喜欢上郝仁的那一刻,是郝仁站在全国演讲比赛的舞台上,周遭一片黑暗,而郝仁的身上,金光四溅。
不像其他女生的矜持,刘静的感情是热烈而又直接的,郝仁在自己暴风骤雨般的追求下,迷迷糊糊地点了头。刘静清楚自己的外貌谈不上惊艳,却知道怎么让自己的热情显得娇憨可爱,让人无法拒绝。
说开始的是刘静,日子久了,角色逆转,郝仁变成爱得更深的那个。无论刘静提多少要求,郝仁都任劳任怨地帮刘静处理琐事,把除学业外的时间都给了刘静。刘静发脾气,道歉的是郝仁,虽然穷学生一个,每一个节日纪念日郝仁都没断过给刘静礼物。
郝仁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刘静享受着郝仁殷勤的照顾,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眼光。只是一切在毕业前戛然而止,当郝仁拒绝了当地国企的邀约,选择了一家民企时,郝仁在刘静心里,已经远离了聚光灯,给不了刘静光鲜安定的生活。
刘静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放着前途光明的生活不过,选一条看不到头的泥泞小路。看着以前不如郝仁的师兄师姐签下高薪工作,刘静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时,正好一个条件不错的学弟有意无意地撩拨刘静,于是刘静选择了果断止损,和郝仁分了手,说出那句既然不能给她一个足够安定的生活,又何必耽误她后面的人生。
之后,刘静开始和这个学弟出双入对,这个学弟是当地有名的房地产公司老板的小儿子,每天有司机接送上学。但此人口碑很差,风流成性,传闻以前他同时交往4个女生,彼此心知肚明,还一起打过麻将,谁赢了就亲谁,简直匪夷所思。
尽管有人劝告,刘静却坚信自己是终结男生风流史的那个人。两人交往了一年后,这个人老毛病又犯了,偷偷和外文系的一个女孩子交往,刘静气急败坏,跑到了外文系教室质问那个女孩子,结果,她的男朋友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你当初有男朋友不是还和我眉来眼去。”
这些年,刘静做着普通的工作,又经历几段感情,都无疾而终。郝仁所在的小公司却声名鹊起,成为知名大公司,而郝仁摇身一变成为公司总裁,从同学口中得知郝仁还单身时,刘静心里又蠢蠢欲动起来,只是她需要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比如在曾经走过的地方,深夜一个人独自等待。
刘静见郝仁进来,说道:“你来了?坐吧。”
“嗯。”郝仁拉开椅子坐下,看了一眼精心打扮的刘静,昨天昏暗的路灯他没有看清,原来岁月流淌几不可察,却没法不着痕迹,不是落在眼角的细纹里,就是落在头发的色泽上。
刘静嘴角微微上扬,用一种熟稔的语气说道:“我帮你点了一份肉眼牛排,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牛肉。”
郝仁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但还是回答道:“以前穷学生一个,吃不了什么高档餐厅,食堂的牛肉已经足够了。”
“你现在不一样了,一定吃过很多餐厅,还会喜欢食堂的牛肉吗?”
“人的习惯哪有这么容易改变,吃再多口味好像没多少变化。”
“那人呢?”
刘静迎着郝仁的目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