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烦拉和郝兽医从后边那条破墙缝子里挤进来时,庙里的地已经开始飘浮零碎了,迷龙和他新结识的狐群狗党坐在高处泡脚。
“还当你们会骑着两条大鱼回来呢,蛇哥就有鱼汤喝了。”蛇屁股用脚拍打着氺。
烦拉竭力把自己弄干一些,说道:“就瞧见一条狗。”
康丫砸吧着嘴,馋着说:“狗肉也好吃啊!”
烦拉拧干衣服,说道:“你去跟它说吧。”
康丫不知死活地东张西望,问道:“哪儿呢,哪儿呢?”
小太爷无心再理康丫馋嘴的狗肉,因为郝兽医正在提心吊胆向几乎每一个人发问:“没查人头吧?点过卯没?”
烦拉说道:“兽医,你真以为他们知道这里有多少头人吗?”
他说着,就听见庙门外溅着水声的急刹,还有何书光的喷嚏。
张立宪问话的声音传了进来:“这里有多少人?”
何书光不太确定地答道:“七十多个吧?”
劈柴们从后边簇拥到了前边,通过押送兵们管前不管后的警戒线往外看着。
何书光开走的那辆车在这神憎鬼不理的偏僻地方停下,泥泞的车坐着同样泥泞的人。
押送兵给出的也是个模糊的数字。
“报告长官,七十多个吧。”
于是从车的几袋大米中推落一袋,它溅在泥泞里,押送兵让开条道。
不用他们吆喝,劈柴们自行冲过去把米从泥里拖出来。
张立宪发动了车,给米和劈柴们溅了更多的泥。
张立宪老远地扔下一句:“原地待命!团座已经出发!很快就有行动!”
然后和着何书光的喷嚏一起远去。
劈柴们凑拢了为数不多的破旧钢盔,寻找相对干燥的柴草准备做饭。
管它呢。
已经彻底空了的米袋子盖在郝兽医身,这是对年龄最长者的照顾。
潮湿的柴草噼噼剥剥地烧着,湿烟让劈柴们在沉睡中仍被熏得两眼红肿和流泪。
几个一直在被当作粥锅的钢盔扔在一边,有的被睡在泥泞里的劈柴们当作枕头。
烦拉膝垫了蛇屁股的菜刀,拿张破纸头,一个破笔头在那划字。
“儿欲尽忠,则难尽孝。此战渺茫,凶多吉少。儿思父恩,则生怆然……”。
他们在这里又耽搁了一天,喝了两顿稀粥。
除了稀粥还给他们中间某几个封了官。
阿译营长,烦拉连长,李乌拉和康丫做了排长,郝兽医终于被正名为少尉医官。
小太爷终于确定是真要打仗了,否则官位不会派得这么大方。
郝兽医痛苦地翻个身,看了眼他,脸有些责怪之意。
小太爷倒先喊了回去:“知道你风湿痛!睡觉,睡觉。”
老头儿絮絮叨叨地说道:“又写遗书呢?额说烦啦,你这合适吗?左一封右一封遗书就照家里捅,额要是你爹非吓出失心疯来不可。”
小太爷接着写,不看他说着:“他不是你,你不是我爹,我不是你儿子。”
“咱好好的不行吗?”老头儿不甘罢休,还说。
“睡去睡去。”小太爷已经不耐烦了。
押送兵进来,开始吵吵:“出发啦!走啦走啦!”
人们乱糟糟地起来,有的最后烤一把火,有的又忙着灭火。
迷龙大声地打着呵欠。
要麻和不辣简直在比划跺脚。
康丫一边戴钢盔一边把钢盔里残余的几个米粒捞进嘴里。
郝兽医披着麻袋,听见豆饼咳得不成话,又把麻袋披到豆饼身。
这是一支不仅饥寒交迫,还睡眼惺忪的军队。
烦拉最担心的是把他们这七十多人当作一个营送战场,那这所谓的营还不够一个鬼子军中队甚至小队塞牙缝。
但是他们许诺说一个标准营在劈柴们要去的地方等他们,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在那等着。
劈柴们出发了,但大多数人挤在庙门口茫然了。
今天大雾,厚重的雾气把十几米外都屏障了。
他们在雾中艰难跋涉,雾气厚到这种地步,以至他们只能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以免掉队。
阿译在咳嗽。
烦拉在咳嗽。
要麻在咳嗽。
把米袋裹在身的豆饼在咳嗽。
把米袋让给了豆饼的郝兽医也在咳嗽。
迷龙“咳!咳!”的咳得声动四野。
但只有他不是在咳嗽,他在取笑别人的咳嗽。
他们是一支穿越雾气的咳嗽大军。
他们的领袖阿译非常紧张,因为昨天有人告诉他,他是营长,最高长官,他得指挥劈柴们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