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殇,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当真不尝尝?”
我与北冥殇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与我的交易,他与幻灵族的约定,还有阿溪……
我很感谢他,可同时,我又心怀怨念,他为何一定让我留在人族皇宫,为何要我做他人族的皇后,为何待我那般好却又要将我囚禁于此。
北冥殇终是放下手中的书籍,方桌上放着精致可口的佳肴,最中间那道狮子头,从配菜到狮子头的摆盘都如从前的一般,他忍不住夹了一块送入口中,肉香四溢,肉糜内浓郁的汤汁充斥着口腔,清淡而解腻的蔬菜让这道菜的口感吃起来不会腻口,反之增加了肉糜的香气,即保留了肉质的鲜美又加入了蔬菜的清香,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北冥殇,也为之折服。
比起御膳房的御厨,竟也毫不逊色。
“可是有事有求于我?”
北冥殇细细品尝着我为他准备的饭菜,似是很满意,手中的筷子一直未曾放下。
我挑了张离他不远也不近的凳子坐下,满脸堆笑地望着他,说:“是有些事情,自打来了人族,我发现这里的的景色实在太美,只是皇宫太闷了,我想出宫去看看,你看……若是你有时间的话,不过你国事繁忙,还是……”
“近日国事并不繁忙,寡人带你出宫看看也好。”
我的如意算盘,显然打错了。
也罢,记忆这种事,顺其自然。
过去,已经过去了……
只是,真的过去了吗?我想知晓过往的一切,是因为我想拥有完整的自己,可我又害怕如果真的想起一切,会有很多不美好。
过去的种种,我想放下,因为我完全不记得。
可我又很清楚,即便现在的我毫无过往的记忆,那些与以前相关的人,会一直一直出现,那些被掩饰的过去,终有一日会拨开云雾。
“北冥殇,你有没有用刀刺穿过一个女子的胸膛?”
忽然,我想起那个梦境,梦中他举着尖锐的刀刃刺穿了一个女子的胸膛,鲜红的血染红了我的梦境,那名女子有一张秀丽绝丽的脸,明明能很清楚的看见她的脸,但梦境中,总有些模糊,唯独能双琥珀色的眸子,清冷中满了绝望。
“………可是,想起了什么?”
北冥殇错愕地望着我,手中的筷子啪嗒掉落在地,他似都没发现。
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害怕……
“你可曾伤过我?”
我继续问道,他的眼神开始逃避,默不作声的反应似回复了我的问题。
“你不是说,我曾爱过你,可你又为何要伤我?我是不是死过?”
冥界,灵魂的尽头,我出现在那里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曾死去,而今又涅槃重生,至于其中的原因,我已经全然不知。
阿溪,北冥殇,就连幻灵族的众人,许都是知情人。
独独我这个当局者,浑然不知。
“夭夭……我曾经是伤害过你,你也曾……只是你要相信我,我从未想过去伤你。”他站起身,真切地说着,乞求地望着我说道。
这些事,似都在我的意料之内。
只是当确定心中所想,我确实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之后,难免会心生悲凉,面对北冥殇,这个可能杀害我的凶手,我竟毫无恨意,心中毫无波澜。
只是内心深处的那股悲伤,再次蔓延出来。
“只是,你辜负了以前的夭夭,不过,你别担心,我对你毫无怨念,更无恨,只是我好奇,你为何如此执着要将我留在身边。”
我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步步上前,走至他的面前。
“北冥殇,你已经要了我一条命,而今,你还想要得到什么?若是爱,你不觉得可笑吗?你会爱上一个——杀死自己的凶手吗?”
说这话时,我的心不知为何轻扯了下,有些疼痛。
他的眼神蔓延着无限的悲伤,明明前一刻还包含笑意地品尝着美味佳肴,这一刻他哀痛如丢失了灵魂,张了张嘴,却又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想起这些……
“算了,一切不过前尘往事,只是我不想不清不楚地与你相处,如今我也算知晓原因,你对我所有的好只是为了补偿过去对我做过的那些事,不过你大可放心,即便我知晓这些,我也会履行与你的约定,三年之内,不会离开。”
前尘如过眼云烟,许是我记忆深处仍是一片空白,所以我才会如此坦然。
即便他北冥殇伤了我,要了我的性命。
我的心中仍无痛无痒,只是看到他落寞的神情,我的心不知为何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有些疼。
北冥殇伸手触及我的衣襟,随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那抹笑,带着欣慰与无限的悲伤,不知为何,我的眼角微微发酸,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滴落在的滴答声,清晰地落入北冥殇的耳畔。
她为何要落泪?
是因为什么?
为何,能感觉的到她对他,仍有旧情。
难道,她想起了一切,也想起了她对他的爱?
“夭夭……你是否还爱着我……”
他不由分说,将我紧紧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同以往,以往的拥抱他总带着霸道和强硬,将他炙热的深情包围着我。
这个拥抱,温暖而深情……
那股好闻的气息,如山间的泉水,清凉舒心。
我发现,我好像有些贪恋他身上那股味道,连带这个拥抱。
不!我答应阿溪要一直陪着他的。
怎可对北冥殇起了异样的心思。
你是否忘了,他刚刚亲口承人,是他伤了你害了你夺了你性命。
若不是阿溪,我此刻恐怕仍在冥界,许都成了忘川内的孤魂野鬼,再无往生,永不为人。
“不,我爱的人,唯白灵溪一人。”
我奋力推开他,大声朝他说道。
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听呢?
“陛下,莫要忘了答应臣妾的事,只是陛下国事繁忙,还望万事以国事为重,莫要为了臣妾这点小事耽误了军国大事。”
一声陛下,将我与他的关系拉回现实。
如今,我与他之间只有交易,而已。
我既然已经知晓是他夺了我性命,我便不会因着他对我的好,便会有所心动,更不会爱上他。
对此,北冥殇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为她做些什么便没了机会。
即便,她仍在人族,可他们之间……
隔着生死,再无情爱。
“皇后开心便好。”
“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福了神,便退出了德明殿。
今日似格外晴朗,天空万里无云,蔚蓝如海,四月的风,轻抚过脸颊,清凉舒适,从这里放眼望去,红墙绿瓦,金碧辉煌。
这片蔚蓝色的天空像极了阿溪的眼眸,清澈不染尘埃。
阿溪,你可有思念我?
远在北境的幻灵族,此刻全城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悦。
他们的王上,将于三日后迎娶人鱼族公主,这则消息于他们幻灵族而言,实在太过欢喜,有了人鱼族作为幻灵族的后盾,那些无名小族便不敢再来造次,他们幻灵族或有翻身的可能。
除了白灵溪,所有幻灵族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自打定下婚期后,他便一直呆在地宫中,他看着石床上的女子,那名女子想睡着一般,美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似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只是那双眼睛从未睁开过。
他望着她,偶尔同她说说话,偶尔落寞地掉泪。
“城儿,你就在这里好好睡觉,乖乖的,我很快就会让你醒来。”他充满怜惜地抚摸着女子的脸颊,湛蓝色的瞳孔深邃如海底,那里蕴藏着神秘的色彩。
“城儿,相信灵溪哥哥,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他俯下身,在女子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了睡梦之中的女子,女子的脸上淡淡的笑容,任白驹过隙,地老天荒。
初见她时,她微笑着朝他甜甜地喊着灵溪哥哥。
只那一眼,便情难自已。
为她,他愿倾尽所有,只盼她能将爱分于他几分。
人族皇城睿王府
夕阳西下,殷红的朝霞染红了半片半空,红云纵横,横跨天际,清漪园内,北冥离独自坐于庭院那颗古树之下,园中茶香袅袅,景色宜人。
“睿王,幻灵族近日传出话,幻灵族王上不日将迎娶人鱼族公主百里玹月。”素白的身影后忽然出现一抹黑色的人影,沙哑着嗓音,竟听不出是男是女。
绚丽的朝霞映入他漆黑的眼眸,露出琉璃般灿烂的光彩。
他望着园中那支随风荡漾的秋千,似乎还能看到身着暖黄色云裳那的女孩,她扬着明媚干净的笑容,荡着秋千,不远处放着了她爱吃的绿豆糕与桂花酥,她很贪吃,也喜欢做吃的。
似乎,除了好吃的,她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在他眼前摆着的便有这两样,他拿起一块绿豆糕送入口中,绵软清香,丝丝甜腻的味道中夹杂着绿豆的清香,入口即化,甚是美味。
只是比起她亲手做的,差的太远。
“具体何时大婚?”
白灵溪竟然会娶人鱼族的公主,这则消息实属震惊。
不过,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自夭夭被他皇兄带入人族那日起,白灵溪迟早会做出这一选择,如今的幻灵族根本无力与人族抗衡,唯有同人鱼族联盟,才有一丝机会。
他高估了夭夭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况且,如今的夭夭对他……有着别样的情愫,他这么做难道不怕上了夭夭的心吗?白灵溪,你到底在计谋着什么?
“三日之后。”
“幻灵族的一举一动都盯紧了,只是这则消息太晚了,自己下去领罚吧!”
黑色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清漪园内,夕阳西下,朝霞绚丽的光芒逐渐黯淡,预示着黑夜降至。
茉莉茶的清香扑鼻而来,他轻抿一口,熟悉的味道,这是她栽培的茉莉花所制成的茶叶,她不雨前龙井,也不爱白茶,唯爱喜茉莉花茶,她喝茶时还有一个小习惯,会往茶杯中加一小勺蜂蜜,她说,甜甜的才好喝,你们喝的茶太过无味,还有点苦,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喜欢这种茶。
朝霞的最后一束光消失于天地间,清漪园内茉莉花香,茶杯落地的清脆声,那坐于树下喝茶之人,不知何时竟也消失不见。
清漪园内,只留那随风摇曳的秋千。
今晚的夜空,漆黑一片,几颗星星在远处跳动着,不一会,便隐没在夜空中。
未央宫内,我开着珊瑚长窗,坐于殿内望着夜空。
这个夜晚,孤独又凄凉。
过去,我知晓的越多,心中的不安与悲伤便会加深一分。
只是,我很清楚,那些事我终有一天会想起来。
北冥殇,你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明明很想去恨你,去怨你,可为何见到你伤心我便会情不自禁的落泪。
明明你是伤害我的凶手,我应该恨你的,甚至应该杀了你。
可我为何,对你无怨又无恨呢?
究竟,为何?
我望着那片漆黑的夜空,黯然自伤,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而同一时刻望着夜空,还有无法入眠的北冥殇,德明殿内,他一杯接着一杯,将那苦涩的酒灌入肚中,他的面前,堆满了空掉的酒瓶。
“夭夭……我并非有意……”
“夭夭……夭夭……我要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
“夭夭……我的夭夭……”
他喝的烂醉如泥,眼里尽是那女子的身影。拿着酒坛跌跌撞撞走出德明殿,朝着未央宫走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去见他的夭夭……
北冥殇的贴身侍卫李轩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扶住跌跌撞撞的皇上。
他心里有太多的苦楚与伤痛,酒不醉人人自醉。
“木系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夭夭乖,马上就到了。”
少年从后面蒙住少女的眼眸,慢慢走在林间的小溪边上,河水潺潺流淌,水中金色的锦鲤时不时跃出水面,激起阵阵水花,泛起丝丝涟漪。
再往前走,便是一处桃花林,放眼望去碧浅深红,灼灼其华。少年揭开蒙住少女眼眸的丝带,桃花染香衣袖,粉色漫天,桃林深处一架秋千随风飘荡,少女惊喜万分地望着少年,道:“这是你为我做的吗?”
“可还喜欢?”
少女转身将少年保住,白皙的脸上浮上粉色的红晕。
“喜欢,只要是木系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她紧紧的拥着他,仿佛他就是她整个世界。少年看着怀中的少女,那双赤红色的眼眸里闪着幸福的光,那光如严冬中的暖日,温暖至极。
少女坐在秋千上,少年轻轻地推动着,爽朗欢乐的笑声飘荡在山林之中。
“哐当……”未央宫的寝宫门被人轻轻打开,北冥殇一身酒气地走了进来,跌跌撞撞走都走不稳,但在看到趴在窗前的女子,他直了直背,宛若清醒过来一般,他轻轻地将她抱起。
她眉梢上扬,嘴角泛着微笑。
是梦到白灵溪了吧!她才会露出这般真心的笑容。
只是任他的动作再轻,我还是被惊醒了,被他满身的酒气所熏醒。
睡梦中我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睁开双眼便看到一双赤红色的眼眸,眼眸深深,情意绵绵,我以为仍在睡梦中,便又沉沉睡去。
“木系哥哥……”
北冥殇震惊之余,却听到怀中女子低低地唤了一声:木系哥哥。
木系……这是她为他取的名。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她唤他木系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