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洪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一跺脚,跟了出来,他清楚,吃了这顿饭,张璟想要什么口供,自己就得说什么;当然,不吃也行,怕是马上就要大刑伺候了。
“本官听说察视是九江德化县人?”张璟亲自给潘洪到上酒,举杯相邀,随口问道。
“是,学生正是九江德化县人,”潘洪一饮而尽,主动拿起酒壶,为张璟斟酒,“签书何有此问?”
张璟微微一笑,心里不由感叹,这些在官场上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真的不能小觑,见微知著。
“如此甚好,察视可知德化陈氏?”张璟举箸,示意潘洪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一边说道,“陈氏女于正统十年嫁于德安县薛氏。”
“似有耳闻,”潘洪沉思良久,方才说道,“学生离乡已有二十年,家乡风物,许多都已忘怀了,签书若是需要,容学生写信回乡,让乡人查问一下。”
张璟摇摇头,他已经派人回德化查访了,倒是不必劳烦潘洪了,“多谢察视,本官已遣人去往德化查访了,便不劳察视费心了。”
“萧某自土木堡亡归,陛下宽宏大量,并未因此而治其人之罪,反而加官进爵,其人受此大恩,身为人臣,曾不尽忠为报乎?”张璟微笑着看向潘洪,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着看潘洪如何回答。
潘洪额头冷汗岑岑而下,哆哆嗦嗦的端起酒杯,却怎么也送不到嘴边,酒水淋漓,洒了一身,这是把矛头对准了萧维祯呀!
他与萧维祯交好不假,但着都是自己这些年用银子和美人给喂出来的!为何?萧维祯官运亨通,土木堡大军溃败,其人亡归后,景泰元年任光禄寺少卿,二年,任光禄寺卿、加太子少保衔,三年,任副都御史,真可谓是步步高升。
可眼前这个年轻的锦衣签事却让他检举这样一个官运亨通、同年门生遍布朝野的三品大员,他有几个脑袋,这是嫌自己的脑袋太稳当了吧?
但如果自己拒绝此人,怕是永远都走不出诏狱了!自己不允,定然走不出诏狱;允了,即便日后被萧某清算,还有这位张签书顶在前面呢,届时怕的就是那萧某人了。
再者,自己在这儿宁死不屈,那萧某人难道还能念他个好?怎么可能,那萧某凉薄自私,贪得无厌,怎么可能是个念旧情的人。
“签书需要什么?”潘洪思来想去,终于做了决定。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璟给潘洪倒了杯酒,“察视尽管放心,本官保察视安然无恙!”
张璟冲外面招了招手,齐亮闪身进来,“郎君有何吩咐?”
“带潘察视下去好好安置,”张璟指了指潘洪,对齐亮说道,“察视若有要求,尽力满足。”张璟说完,便起身离开。至于他需要的东西,自然有齐亮,他都跟齐亮交代好了,就等潘洪开口。
第二天一早,张璟带着齐亮、韩立二人从上五所开始,每个所都走了一遍,考察各所的人员情况,朱骥既然让他掌管锦衣卫各所操练事宜,他就得把这个责任给担起来!
十二个所都走了一遍,对各所情况算是大致有数,接着便是拟定训练章程。具体的训练方法,比如号令、旗鼓、箭术、武艺等等,有齐亮等百战悍卒,自是不需要张璟担心。张璟需要做的是做出一个完整的操练章程。
思前想后,张璟还是决定采用轮训制,一下子把各所的人员抽调一空不现实,张璟索性把各所校尉分成三**练,每轮一个月。一个月当然不可能练成精兵,只要足够严格,底子还是能够打好的。况且张璟也不指望这些人做什么,差不多就行,他有自己的嫡系。
那二百缇骑经此一役,令行禁止,阵列严整,已有精兵之象,只要再操练一段时间,只要不是京营大规模入城,这二百缇骑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能够从容应对,这才是张璟的底气所在。
如今除了于少保,还有谁能调动京营?所以,张璟这二百缇骑,足以应付各种突发事件。
石亨再想凭着千余乌合之众,把朱祁镇从南宫迎回皇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一旦石亨有所动作,张璟率领这二百人只需一个冲锋,石亨集结的那群乌合之众就会七零八落。
这一天不仅张璟十分忙碌。
朝中也是热闹纷呈。
都察院的御史们上蹿下跳,揪着兵部和户部不放。只可惜,都察院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分成了好几派。
一派以谨身殿大学士兼东阁大学士、左都御史王文为首,他们虽然弹劾户部、兵部,却也称得上是言之有物、就事论事,并未胡乱攻击。不过王文过于严苛方正,也不像萧维祯、徐有贞二人那样八面玲珑,加之内阁事务也牵扯了他很大的经历,在察院内部追随者还不如萧、徐二人多。
王文弹劾兵部、户部,一半是公心,兵部、户部的确是犯错误了,这掩饰不了;而另一半则是私心了,阁部之争嘛,这无可厚非。
至于徐有贞,挟治理黄河、有功归来的势头,声望正隆,虽因京师保卫战时力主迁都,而被时人鄙视,六部主官已然无望,但入阁的希望还是有的。所以他密植党羽,为他之后入阁做准备。这次趁着兵部、户部的由头跳出来,无非就是想赚点声望值,用意也十分明显,为自己入阁造势。
而萧维祯,则完全就是心虚了。潘洪跟他有着极为密切的利益往来,潘洪被打入诏狱,最害怕的就是他了,寝食难安,生怕潘洪把他给咬出来,所以他这一系人马跳的最凶,就是想把水搅浑,最好能让他浑水摸鱼,糊弄过去;就算糊弄不过去,水都混了,究竟是谁光着屁股,谁知道?
实际上,几名巡城御史都是跟着萧某人混的,现在可都心虚这着呢。坊官虽然把他们供了出来,但跟潘洪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张璟干脆也没动他们。抓一个和抓一串的意义可太不一样了。张璟敢把几个巡城御史都抓起来,恐怕所有的文官暂时都会抛开彼此间的立场、政见,转而一致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