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璟则开始翻看供状,坊司的事儿给他提了个醒,一查到底确实显得自己毫无私心,但损害的是自己的名声以及朝廷的颜面!
坊司的人处理起来简单,但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坏了!自己在政治上还是幼稚了,多亏景泰帝至少此时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上书弹劾他以及锦衣卫,声势闹得非常浩大,但实际上对他并没有太大的伤害。这要是换了天顺朝,光凭这个,自己未来的政治前途就完全断绝了。
当然,名声肯定是很差就是了。这个没办法,舆论武器掌握在这些文官手里,当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想想还真是后怕,自己就算是想当孤臣,也不能这么干,这完全是在作死啊。幸亏自己在此事上真的没存什么私心,景泰帝以及于少保等大佬才愿意为自己背书。
自己还是太年轻,缺乏政治智慧,这次有大佬背书,以后呢?自己不会每次都有这样的运气,也不是每个大佬都是景泰帝这样还称得上是明君的皇帝以及于少保这样一心为国的正臣。
亥时,夜。北城迎春坊,距离顺天府衙不远的钟楼胡同,顺天府六通判之一的丁琪家中。
国朝的通判并无监察知府的权力,所以职权比之宋朝以前,大大缩水。不过仍是一个肥缺,掌管一府粮食、水利、诉讼等事务。
丁琪在顺天府任通判已经十一年了,是顺天府所有官员中任职时间最长的,就连府尹王贤也不过在顺天府任上九年而已。
所以,丁琪在顺天府是实实在在的地头蛇、实权人物,以他在顺天府的经营,即便是府尹王贤在某些事情上也不得不依仗于他。
书房中,丁琪坐在主位上,下首是顺天府照磨庄毅、宛平大兴两县的典史陈吉和潘伟。可以说,正是这几个人与坊官一起主宰了京师的地下世界。
当然,他们不像坊官那么明目张胆,因为坊官主管京师治安,这一点上,他们不如坊官便利。但在其他职权上,坊官又比他们差的远。那些有活力的组织为何横行京师这么多年,百姓深受其苦,却仍然发展壮大?
没有顺天府、宛平大兴两县给他们背书,早就被清理干净了。朝廷怎么可能容忍这些不事生产,专门鱼肉百姓的人存在。
正是因为顺天府的保护,他们才有了生存的土壤。
“进了诏狱,没谁能够守口如瓶啊!”庄毅四十多岁,富富态态的,往日一团和气、总是带着笑的脸上此时却是愁容满面,坐立难安的样子更是把他忐忑的心情暴露殆尽,“三府,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是呀,是呀。”陈吉和潘伟也连连附和,他俩连庄毅都不如,此时已是脸色苍白,一脸的惊慌失措。
无他,最近一个月来,锦衣卫的凶焰实在是太盛了!虽然达不到当年纪纲让百官喑声的地步,却也狠狠的震慑了一批他们这样的贪官污吏。
让他们明白,锦衣卫仍然是那个锦衣卫,平时不过是蛰伏起来,隐藏了自己的獠牙罢了,一旦陛下需要,立即就会将自己锋利的爪牙展露在世人面前。
“本官又能有什么主意?”丁琪无奈苦笑,叹了口气,目视在座的几人,“某也不瞒诸位,今日某去拜访王侍郎(王贤加礼部侍郎衔),侍郎言道,此事若是到我等而止,他必会全力保全我等家人,你们意下如何?”
“那诏狱岂是善地?”丁琪见几人不说话,知道这几个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自己又何尝不是?王贤能答应保全自己的家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有万一的可能,谁愿意去死?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但进了诏狱,怕是连死都不容易啊,“魂飞汤火,惨毒难言,岂是戏言?”
“罢了,此事本就是我等为始作俑者。”庄毅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要不还能怎么办,拼一个鱼死网破吗?不过是多拉几个人垫背罢了,何况自己这些人还真不一定能把王贤那等大佬拉下马,到时候自己的家人也得跟着自己挨一刀,何必呢。
须知王贤“纵吏害民”的名声可不是在顺天府才有的!
“只望王侍郎能够信守承诺,保全我等家小!”庄毅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王贤的人品了,虽然人品这东西那位似乎从来都没有过。
“罢了,”陈吉和潘伟也是狠人,不狠不行啊,有人看着呢,王贤这是以防万一,随时准备帮他们体面呀。真当王贤老糊涂了?这几个人是必须死的,不管是自裁还是被自裁,只要人死了就死无对证。
锦衣卫怎么了,锦衣卫就能肆无忌惮了?
不得不说,王贤这招弃卒保车玩的贼溜,锦衣卫查到这几人头上也不怕,人都死了,还查什么?
张璟也想不到王贤的手段会如此狠辣!
没等着他顺藤摸瓜,王贤先把瓜蔓给薅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这也正常,王贤是谁?一辈子浸淫官场的老油子了,岂是张璟这样的新丁能比的。
人家有这个实力、有这个手段,自然是采取一劳永逸,永绝后患的法子,这样才保险。
“签书,顺天府通判丁琪、照磨庄毅,宛平大兴两县典史陈吉、潘伟昨夜在家中自杀了。”逯杲今日气势汹汹的带人去这几人家里抓人,不想几人昨夜尽皆服毒自尽。
要说里面没有猫腻,谁信?
就算知道里面有猫腻,你抓不到证据,有什么用?
不得不佩服王贤这种老政客的果决与狠辣,一旦有可能牵扯到他,他立马就做出应对,让你无处下口。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这几人的死以及背后的案件与他有关,又能怎么样?
要是换了别人,锦衣卫直接抓人,管你证据不证据的,自由心证。但王贤不行,毕竟是景泰帝信任的大臣,弹劾他的奏折雪花一样飞往通政司,老东西还不是安然无恙!凭什么?不就是凭着他是皇帝的宠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