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褚从陈班头手中接过有零有整的105块钱，一溜小跑着去更衣室。

打开换衣间的门，目光直直的看向角落里的塑料椅子。

这三个小时里没人翻过那椅子吧？

他可把那一万块钱全部藏在了四条中空的椅子腿里了。

往前快走几步，直接把椅子翻了个个，一眼看过去，钱都还在。

松口气之余，他忽然感到了一丝丝尴尬。

咳，现在想来藏钱的这个举动还是挺傻的。

取出钱，他又数了一遍。

这才换了衣服，把钱收在口袋里，出了更衣室。

从半下午开始拍了三个小时的打戏，现在天已经黑了。

他往池塘边一看。

武替们大多都还在原地。

陈家班并不总是能接到足够多的活，最近整个陈家班主要是跟着这个剧组走，所以大多数武替都会呆在片场等活。

陈班头被积极表现的武替们围在中间，神情严肃，听他们自卖自夸了一通自己到底有多适合晚上需要替的这个角色之后，才指了一个矮个武替：“今天晚上这活你来，要稳一点。”

那武替瞬间激动道：“班头放心，妥着呢！”

剩下的武替知道今天没活了，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往他这个方向来。

一个瘦高个寸头马脸武替见到张子褚，直接大步走过来，揽上他的肩，语气随意：“你这一下午都去哪了？下午不在就算了，刚刚你没在，真是可惜了，我觉得今天晚上那个角色特别适合你来替。”

张子褚知道这个武替名叫李力，原主在陈家班里和李力的关系最好。

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今天他去当了一回女武替的事情告诉对方。

按照原主虽然沉默，但非常刚烈的性格来说，是不会接下女武替这个活的。

这也是今天陈班头听到他说了一句演不了，也没多劝，直接甩出一万块钱，让他救急的原因。

如果不是原主这个比石头还硬的性格，不可能喊道一万块那么高的价。

他看一眼对方，含糊着解释了一句：“有点事。”

就这么随意的三个字，李力却瞬间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挤眉弄眼地冲着他问：“你去给赵梅送温暖去了是不是？”

赵梅？

这不是今天没来片场，被他顶了班的女武替吗？

听李力这意思是，原主跟赵梅的关系还挺近？

他虽然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但并没有主观的情绪，只有客观的经历。

听到李力这么一说，他才从记忆中找到点蛛丝马迹。

张子褚只好更粗略地笑一笑。

这个笑直接被李力看作了默认。

李力用肩膀碰一碰他的，脸凑过来，神情不知道怎么忽然丧了起来，语气也显得低落了很多：

“我们当武替的也就混口饭吃，怎么那么难呢。

赵梅虽然是个女人，但咱们陈家班没一个比她拼的，每次都挣着抢着接最险的活。

这是拿命去挣钱。”

他叹一口气：

“真是拼不死就往死里拼啊。

这下好了，她这膝盖里半月板全废了，要做手术全给换掉，治好了也是一辈子的伤。

这多惨烈。

更别提眼前的手术费那个贵啊，就是把她之前拼命赚的钱全花了都不够。”

张子褚听到这，不禁对赵梅的印象深刻了些。

等听到李力一句——

“对了，我手里存不住钱，也没那个钱去借给她，但我知道你打算把你存的那两万块都借给赵梅。你手上没钱吃饭了，哥们给你管饭。以后有哥一顿饭，就有你一碗汤……”

他立刻对赵梅的印象更深了！

因为他从记忆中找到了这么一个片段——

早上原主给赵梅送早饭，顺便塞了张银行卡，密码是赵梅的生日……

这钱不是打算借。

而是已经借了。

也不能说是借，因为看原主这架势，压根就没有想让赵梅还。

这两平米的房就这么没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一个五层的小平楼。

张子褚知道他们陈家班在这租了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小的那个给三位女武替住，大点的那间要挤他们一群七八个男武替。

上了楼，李力拉着他就往小房间跑：“走，看看赵梅去。”

没等张子褚酝酿好表情，就见到瘸着条腿一跳一跳正在用架在门口的煤炉子炒菜的赵梅冲他们一招手：“回来了？你们谁去把我冰在楼下小卖部的西瓜抱上来，先吃西瓜解解暑气，然后咱们就开饭。”

李力很积极：“我去。”

张子褚被李力用力推了一把：“你帮赵梅去。”

等李力走了，他才尴尬着上前帮着赵梅打下手。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梅比他还沉默。

好一会儿，赵梅才先出声：“这个还给你。”

张子褚看着赵梅递过来的银行卡。

这是早上原主给她的那张。

这钱本来就是原主赚的，原主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摇头：“你拿这钱去做手术。”

赵梅又是一阵沉默，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轻松了起来：

“我其实有钱，我爸妈也能帮我点，只是就算治好了，我也当不了武替了。之后可能就回老家种地。也不知道这膝盖换了个零件，能不能种得了地？”

她也没想要张子褚的回答，眼神真挚地看向他：“整个陈家班就我们俩是真的喜欢当武替，我走了，你要留在这。”

张子褚见赵梅非常坚持地把那张卡递过来，下意识地认真打量了一番她的眉眼轮廓——

眉毛浓而粗，眼睛不大不小，眼尾短而利，脸部轮廓线条横平竖直，面部五官搭配起来，咋一看过去显得人特别刚毅。

他看着对方眼神里的希翼，觉得自己更不能接下那张卡了。

因为他不是原主，以后也不会沿着武替这条路走到底。

想了想，他转移话题：

“你……是不是说过替身演员也是演员，总之是想往演员这条路上走。虽然以后有可能不能够再继续当武替，但是你可以从群演做起啊。”

说到这，张子褚是真的有点好奇了：“做完手术之后，你还是可以留在这吧？”

虽然只是接触了一会儿，但他感觉对方是一个很难会说放弃的人。

赵梅见张子褚不接卡，直接把卡塞进了他的口袋里，用眼神向他表明了一番不会接受这个钱的坚定，才说话：

“今天来了个新的女武替顶了我的班，是不是？”

“嗯？”张子褚一时间不知道对方怎么会提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