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穿越者之前,湛飞白是个倒霉蛋儿。
高中时是标准的文科男,校服配黑框眼镜,瘦瘦高高,没早恋没打架也没故事。挑灯夜读苦学三年,可惜高考成绩差了两分,与自己心仪的历史专业失之交臂,被调剂到了人迹罕至的学前教育专业。
大学四年,除了学习和研究幼儿心理外,期间修炼了唱歌跳舞讲故事的技能,毕业后便去了当地的一所幼儿园,投身于栽培祖国花朵的伟大事业。
然而工作之后,才发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总是朝六晚六连轴转十二个小时的作息,偶尔碰到重大活动,还得熬个通宵。
测温、拍照、填表、写心得、课后服务等等日复一日的重复性枯燥劳动,备课讲课做游戏反而成了他乐的事情。
孩子们灿烂的笑脸,比领导们虚伪的夸奖,真诚太多了。
靠着这股拼劲,湛飞白卯足干劲,带领班级年年向全园优秀班集体的目标冲击,用最饱满的热情对待每一项工作,回家后也时常找网课给自己充电。除此之外,手机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关机,充电宝总是随身携带,保证随时能和家长们沟通交流。
说起来,他好歹也在大学的教育心理专业课拿过满分,可是再高的成绩绩点,也不能代表能获得优秀的教育评价。作为园里硕果仅存的男幼师,他以热忱引导孩子们,却被家长挑三拣四,嫌弃他过于年轻,缺乏教学经验。
湛飞白穿越那天,正是园里班级文化建设周。他劝走了另一位离家较远的女老师,踩着梯子蹿下跳,独自一人完成了班级文化墙的布置。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出大门时,已经晚八点一刻了。
想到冰箱里空空如也,又想了想工资条可怜巴巴的数字,湛飞白叹了口气,向超市走去。
晚八点半之后,超市的菜价会折半销售。房价一路飙升,他还是省吃俭用吧。
伸了个懒腰,湛飞白却眼尖地发现,马路对面的寸头小男孩,不正是班里的淘气包明明吗?
这熊孩子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湛飞白有些头痛,这么危险的行为,当然明令禁止的,看来周在音乐教室学的歌谣,明明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此时此刻,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鳞次栉比的店铺使劲浑身解数招徕顾客,有节奏的音乐“啪”地一声湛飞白的头顶亮起漂亮的招牌,明明被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吸引了目光,不知不觉向对面走去。
“小心!”湛飞白大吼一声,此时,一辆满载货物的货车从道路另一方向直冲过来,明明躲闪不及,愣愣地定在了原地。
湛飞白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抱紧明明,在货车冲过来的前一秒,将仍在神游中的明明推回马路的路缘石内。
货车撞到身体的前一秒,他还在想,如果自己能醒过来,一定要好好罚罚这熊孩子,让他把交通安全歌的完整版唱给爸爸妈妈,还要把他这个学期的小红花都没收掉……
然而意想不到,一觉醒来,湛飞白发现自己不仅穿越成了个哇哇大哭的襁褓婴儿,还变成了当地最熊的熊孩子?
湛家家大业大,一人之下的宰相湛晟是他的亲爹,江湖神医湛偃波是他大哥,炎都才女湛牵丝是他大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湛飞白,怎么看,这都是拿了起点男频的紫薇星现世男主剧本吧?
hetui,什么男主剧本,都是骗人的!
本以为自己是来拯救世界的,结果发现老爹沉迷政事和他亲娘,对他的功课不闻不问,典型的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大哥湛偃波与大姐湛牵丝年纪相仿,又是争强好胜的年纪,方方面面都要一较高下,自己卷自己也就算了,还盯了其他参照物——
比如,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老幺湛飞白,就成了他们必争的实验对象。
谁能想到,五岁的湛飞白,一三五要学药理针灸兵法布阵,二四六要学书法诗词歌赋,至于周日,看看他俩谁的诗词接龙赢了,就听任谁的摆布。运气好的话,能在他俩的唇枪舌战中,享受一个聒噪的休息日。
直到遇到了师傅——尽管师傅的本意是来湛府偷烧鸭的,没想到在他的苦苦哀求和顿顿烧鸭的攻势下,师傅答应了每月夜黑风高之时,与自己在后院不见不散。
师傅是个守信的人,每次潜进后院,除了吃鸭,便是指导自己练功。
鉴于对兄姐填鸭式教育的恐惧,练功比较刻苦,湛飞白的功力突飞猛进,七岁便能甩开湛偃波与湛牵丝的双重围堵,八岁无声无息地翻进了炎都安保系统最强的肃王府的墙头,十岁时轻功的功力远近闻名,江湖再无敌手。
没想到,自己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科男,会转行成远近闻名的轻功爱好者体育生。
自己年纪尚幼,轻功堪称天下第一,这回总该有开金手指拯救世界的主线剧情了吧?
蛰伏许久,终于在湛飞白十二岁那年,湛家跟随燕惠帝和傅太后等一众皇亲国戚,去湘水考察当地工作。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湛飞白身轻如燕,半夜悄悄摸进了燕惠帝的洮泉行宫。
多年之后,湛飞白仍在痛悔那天晚的莽撞,去什么洮泉行宫,在家睡觉不好么?
点儿背不能怨社会,好家伙,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猫在房梁的他全看到了。
燕惠帝勃然大怒,千钧一发间,他才明白,世界什么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只有性命才是自己的!
命运啊命运,没有命,哪有运?
后来,急中生智,随机应变,十二岁的他成了燕惠帝隐秘的心腹。以“疾闪”的花名行走江湖,探听权贵最隐秘的阴谋,收集疑难杂案最可靠的证据,是燕惠帝监察暗杀吃瓜的一把利刃,湛飞白却感受不到快乐。
三年前,师傅死了,唯一一个与他插科打诨的人也不在了。
夜深人静时,湛飞白偶尔陷入深深的自我矛盾。现代世界的二十余年恍若隔世,难道亲身经历过的一切,都不过是北燕时代的湛飞白,做的一场黄粱美梦吗?
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湛飞白以为自己再找不回当年的心境,归于北燕的芸芸众生。谁知在那次从肃王府折返回宫的路途中,借着王嬷嬷的风水宝地,意外邂逅了杜襄儿这朵奇葩。
他承认,一开始,只是想逗逗她;后来每次见到她,都想掐掐她的脸,揉乱她的头发,看她在被欺负之后可爱的反应。
在拒绝燕惠帝的赏赐时,他亦豁然开朗了。杜襄儿不是这个时代的一草一木,她就是她,应该活得肆意自由,不被外物所裹挟,也不为胆怯所动摇。
即使自身渐渐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同化,年复一年趋于平凡,可杜襄儿的存在,证明过去的他,曾经真实而热烈地活过,是他平凡人生中,唯一不平凡的那颗星辰。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大概就是爱情吧,湛飞白想。
在没有确认她的心意之前,他会一直等下去。
总有一天,她也会为他奔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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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人精,跟我一起去长乐院吧。”瞧瞧,他的小西施,连奔赴的地点,都选得如此清新不落俗套。
“……等等,长乐院?”回忆中的湛飞白如梦初醒,继而委屈道:“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小西施你要知道,十赌十输……”
“好啦,我去那里不是为了玩的。”在他发表高谈阔论之前,杜襄儿伸开五指,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我需要调查一些事情,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湛飞白似是神游天外,一眨不眨地盯着面的那只手。
“湛飞白!”
湛飞白回过神来,思索了片刻,道:“博彩这事吧,咱俩都不擅长,需要找个绝世高手。”
“绝世高手?”杜襄儿来了兴趣。烦人精的人脉可以啊,居然还能认识北燕不世出的高人。
次日天蒙蒙亮时,杜襄儿带着死活不撒手的郑漪漪,躲在宫门外的柳树下等待。
湛飞白倒是守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便顺着宫墙,向她们二人的方向奔来。
杜襄儿搓搓手,对湛飞白提到的“绝世高手”满怀期待。
直到她看见了一身便装的季旺。
“走了走了,郑漪漪,回屋睡觉了。”
“襄儿?”郑漪漪有点迷糊。
“别走啊!”湛飞白前一步,拉住转身欲走的杜襄儿。
又一次摸到小西施的手了,嘿嘿嘿。
“杜小主。”季旺拱手行了一礼,淡然一笑:“季旺虽不才,但六博之术,还算略通一二。”
用怀疑的目光下打量了一圈季旺,杜襄儿左看右看,也瞧不出半点赌圣赌神赌侠的风采。
“小西施,季旺这人吧,说话比较含蓄。”湛飞白环顾四周,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道:“他可曾是炎都赌技最强的高手,还曾经出书写过相关论文。”
杜襄儿讶然,高手在民间啊,平时季旺在云舒阁不声不响,就能混个博彩冠军回来?
“杜小主,还有一事。”季旺继续笑得云淡风轻,道:“长乐院的赌行经纪罗旭,是在下的手下败将。”
“走,现在就走。”杜襄儿当机立断,果断将还在怔愣状态下的郑漪漪推入季旺怀中。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杜襄儿一马当先走在通往长乐院的道路。
长乐院的暗访活动,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