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7章 双陆(2)(1 / 1)蜜桃乌龙兔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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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飞白眉头紧蹙,指间执一枚白子,久久未落下棋盘。他此刻骑虎难下,前有对手的左右夹击,后有后第三梁与第二梁之间的势单力薄,犹豫再三,进退维谷。

湛飞白的进退两难,并非毫无理由,说起来,双陆中有条攻击的规定:如果一马单独搁置在一梁,敌马可以把它打下。被打下来的棋子可以再次盘,但必须在前六梁有空位,且掷得的骰子又点数相当,才可以盘。当自己被打下的马尚未盘之前,则不许行马。

举步维艰,湛飞白思考许久,还是选择丢卒保车,被对方打下一马。

形势逐渐胶着,杜襄儿看到湛飞白鬓角沁出了一层汗,脑补一下烦人精装〇失败被打脸的名场面,杜襄儿不厚道地有些期待。

眼看湛飞白落后两马,对方却将左三梁的马,移动到了左五梁。此时左五梁内有湛飞白的三马,被他果断打下棋盘。

在一梁之内,如一方有两马及以占据,敌方的马不能再进入;如不小心误入其中,可将其打下。

湛飞白擦了擦汗,看来对方与自己半斤八两,对双陆都是一知半解。现在双方各打落一马,也算自己扳回一城。

双方你追我赶,互不相让,最后以湛飞白勉强领先两马,且懂行的围观群众“双筹”的欢呼中结束了对局。

“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湛飞白如释重负。方才战意酣畅,没注意到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咦,这就赢了吗?”杜襄儿一眨不眨地盯着残局,尤不死心地嘀咕道:“会不会是烦人精作弊了?”

“飞……兄弟啊。”季旺同情地望着湛飞白,苦口婆心道:“你这天分……赌博这事,以后还是能躲则躲吧。”

湛飞白才不管身后的冷嘲热讽,他生平第一回碰双陆,就能品尝到胜利的甜美,可见自己以后回小区跟大爷们吹牛,还不得着重吹嘘一波自己的百分百胜率?

见好就收,湛飞白友好地挥手告辞。碧衫青年倒也不恼,很有风度地看着湛飞白将筹码如数收入自己囊中,继续摇着他那面昂贵的折扇,道:“在下姓王,家中行二,名瑜。不知兄台姓名?”

“姓名这东西,”湛飞白起身,故作高深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过是身外之物。倘若有缘,江湖再见。”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正当一群人对湛飞白的无耻行径口诛笔伐时,突然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我错了、我还钱……求求你不要……啊!”浓重的血腥味伴着成年男子的哭腔从长乐院的另一角传来。

杜襄儿是最爱凑热闹的,循着声音的来源找了过去。

靛青粗布的汉子跪地求饶,然而那凶神恶煞的横肉壮汉却不依不饶,眼见从对方身榨不出一个子儿,壮汉手起刀落,汉子倒地不起。

竟是只血肉模糊的断手,骨节分明,还在地面微微颤抖!

杜襄儿惊得呼吸一滞,险些踩了去。身后的郑漪漪吓得血色尽褪,嘴唇都白了。湛飞白则心有余悸,悄悄摸了摸自己完好无缺的手。

北燕有专门以赌为生计的闲汉,赌得多了,摸清了其中的门道,这些闲汉便与赌场沆瀣一气,做了赌场内放印子钱的,专门负责剥削坑害一般赌客,被称为“风流汉子”。

至于放印子钱,就是现代俗称的“放高利贷”。赌客输了钱,总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下一把就能翻盘,输光筹码便会向这些“风流汉子”借债,越赌越输,越输越借,越借越多,因而滚雪球般利滚利,赌徒掏空骨血,褪一层皮,也不一定能还得清。

举个例子,有种高利贷叫“八撞十”,即借十予八,另两成作为利息先行扣下,然而还债时,仍旧按十成的本息还债,且还债时间往往只规定在一天之内,看似在数字极不合理,借贷的赌徒却趋之若鹜。

这年头还不起赌债的比比皆是,赌客们亦是见怪不怪,围拢的人群很快散了,地的汉子也被拖走,拉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几个小厮将地面清洁一新,仿佛方才的一切,什么都没发生过。

季旺注视着那方被血溅当场的地面,一脸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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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大娘面铺里,根据当日所见所闻产生的心理阴影面积,季旺果断拒绝了季大娘的好意,将五碗油汪汪的牛肉面,换成了清汤寡水的阳春面。

饭后,郑大人发表了重要讲话。

“老夫也有像那位公子同样年轻的时候,也和他一样,自以为稳操胜券,却输得一塌糊涂。”郑大人百感交集。

郑大人,请开始你的表演。

作为北燕富商郑蠡的独子,郑大人自小就过得衣食无忧,没什么奋斗的压力。他对经商一窍不通,书也读得一塌糊涂,乃至三十岁了还是个白身秀才。

十七年前,郑蠡带领郑家商队去昼海考察游商去了。郑家虽有禁赌的死命令,然而当时身边只有一妻一妾,没有能压制郑大人的存在。

在有心人诱惑他用十个铜板的本钱翻倍赢了三千金,吹捧他不愧是郑蠡的儿子,不仅有四两博千金的郑家头脑,还造就了赌坊史不遇的神话。

向来高不成低不就的郑大人,被这一通天花乱坠的赞扬,加赌场内无数赌徒们羡慕的目光,不由飘飘然,也不顾什么君子不博,在赌桌一掷千金。

风水轮流转,转来转去都不见。

赚来的三千金,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亏空十万金。

郑大人赌红了眼,他不信自己赌运不济,庄家与“风流汉子”从旁添油加醋,他便更加笃信,下一把必定转运。

最后,他的妾室曲姨娘顶着孕肚,杀气腾腾地拿着把菜刀杀进赌坊,见谁砍谁,以不要命的架势冲到了郑大人的赌桌旁,菜刀重重砸在赌桌,抡圆了给了郑大人一个大嘴巴子,孕妇见血是赌场的大忌,众人无人敢拦。

曲姨娘揪着郑大人回府后,债主追讨不休,郑夫人哭哭啼啼不肯出一分钱,还是曲姨娘咬牙拿出自己的所有嫁妆,填了连本带利十五万金的亏空。

郑蠡游商归来后,听曲姨娘讲述了前因后果,直接抄起根三尺长的板凳腿,将郑大人打到半年卧床生活不能自理。

在卧床休养的半年里,一动也没法动的郑大人实在闲得无聊,在床翻起了被抛诸脑后的书籍,却体会到了知识的无穷魅力,被勾起了学习的浓厚兴趣,自此寒窗苦读,奋起直追,最终以三十六岁的高龄,成为了郑家第一个入仕的。

郑家没有宠妾灭妻的传统,更不能无故休妻,何况本就是郑大人有错在先,怨不得郑夫人见死不救。无法给曲姨娘更优厚的地位,郑蠡取了郑家中馈的所有钥匙,连同房屋地契,在郑家下的见证下,一并托付给了曲姨娘。

自此之后,郑家下,唯曲姨娘马首是瞻。

因而,郑涟涟与郑漪漪姐妹俩虽然是曲姨娘所生,在身份属于庶出,却受尽宠爱,与郑夫人所出的嫡女郑潇潇,待遇毫无二致。

杜襄儿没想到郑漪漪的亲娘在年轻有如此剽悍的战斗力,搁在现代也是枚响当当的虎妈。大女儿郑涟涟倒是继承了一部分亲娘的当机立断,当街烧书,传为佳话;可到了小女儿郑漪漪这里,怎么像只小绵羊,动不动就掉眼泪呢?

考虑了一下基因突变的可能性,杜襄儿有些不合理地怀疑,孕期受到巨大刺激是否会影响孩子的性格发育……

“老夫糊涂啊。”郑大人喟叹道:“赌博,害人不浅。‘一场纵赌百家贫,后车难鉴前车覆。’当年若是没有家妻竭力襄助,老夫就该找条绳子,吊si在赌坊门口了……”

想到与郑漪漪初见时的“阿飘”场景,杜襄儿忽然觉得郑家老爹和女儿简直殊途同归,燕惠帝不如把郑漪漪她爹,也收进幽磐所里好了?(燕惠帝:你礼貌吗?)

“阿季,你怎么不吃啊?”郑漪漪打了个饱嗝儿,瞟到季旺纹丝不动的面碗,不免有些担心。

季旺回神,勉强地笑了笑,挑了一筷面条,温和道:“无妨。”

他只是不明白,短短十年,当年穷途末路的受害者,为何就变为了助纣为虐的主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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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御风恭顺地将王子瑜的碧色外衫脱下,王子瑜搁下扇子,回首道:“小姐那边,有消息了吗?”

“据御风追查的结果,当年老爷赌输之后,长乐院将小姐卖给了丽春院,只是小姐聪慧过人,不到半年,便从丽春院逃了出来。”

王子瑜的眉目稍微舒展了些,继续追问道:“在那之后,小姐又去了哪里?”

“收养小姐的养母已过世,且生前是个哑巴,不知小姐姓名。根据街坊邻居的言语,御风判断,小姐大约是到皇宫当差去了。”

“当差啊……”王子瑜思忖片刻,道:“是去做了宫妃,还是做了宫女?”

“这……御风不知。”御风挠挠头,随即道:“公子再给御风一些时间,定能查出小姐的下落!”

“除了查小姐的下落,长乐院——”王子瑜眼神中闪过一抹厉色,“同样不能放过。”

御风沉吟片刻,小声道:“公子,这长乐院历经换血,当下人事与二十年前大不相同。这其中的蛛丝马迹,御风怀疑……可能与大公子有些关系。公子,您确定,要查下去吗?”

王子瑜深呼出一口气,将思绪起伏压制在心底,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

“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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