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乌云从天空浮现，原本的朗朗晴空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秦暮凝视着不远处恐慌的人群，若有所思。

“各位网友大家好，我是户外主播小智！十分钟前，我身后刚刚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命案，我来冒着生命危险给大家直播一下。”

不知何时，一名鬼鬼祟祟的小青年从人群中钻出来，趁警察不注意，溜到了案发现场的附近。

“大家快看，这些红黑相间的东西可全都是尸体的碎块啊，好家伙，溅得满地都是，连骨头都碎成渣渣了，我来给大家展示一个高清的角度……”

然而，小青年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名警察给拖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高举着手里的摄像机，宁死都要把这段视频拍完。

何必呢？

秦暮一阵无语。

本来应该只是一个口头警告，现在至少也得行政拘留了。

“这位先生您好，我是‘绯红日报社’的新闻记者姜纭，请问您刚才有看清案发的经过吗？”

就在这时，一位身材高挑、容貌端庄的女人走到秦暮身后，礼貌地向他递来一张名片。

姜纭？

秦暮眉毛一挑，下意识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一时半会也无法对号入座。

“我只是一名路过的群众，我也不知道事故的具体细节。”

秦暮摆了摆手，如实相告。

“好吧。”

面容姣好的姜纭似乎有些失望，但她也没有继续纠缠，轻声说道：

“这位先生，如果您回忆起任何细节的话，请务必和我联系，这已经是本月发生的第六起游戏相关的意外事故了，想必您也明白这个数据有多蹊跷。”

“行。”

秦暮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惊讶，收下了姜纭的名片。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个女人很快就走到了其他目击者身边，不知疲倦地送出一张又一张名片，却一次又一次失望地摇头叹息，最终只能无力地蹲坐在地上，朝马路牙子狠狠踹了一脚。

她手里肯定有许多类似案件的资料信息。

秦暮眯了眯眼，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新闻记者的直觉往往是很可靠的。

如果连一名职业的新闻调查员都察觉到了问题的不对劲，那么，这事情背后恐怕真的隐藏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秦暮不禁回想起少女临死前的那几声喊叫。

怪物……

她似乎把围观的群众、还有那名救活她的中年医生，全都当成了怪物！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秦暮现在思考问题的视角已经和原来大不相同。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会觉得少女只是由于脑部病变而产生了一些幻觉。

可如今，在他知道地球是虚拟世界之后，他下意识将这起诡异的案件和背后的“真实世界”关联了起来。

会不会……《迷失的公主》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而少女恰恰是在这样一个相对真实的世界里，得罪了某个“造物主”，甚至在回到地球之后，仍旧要受到“造物主”的追杀？

秦暮苦思冥想了很久，只可惜手头的证据太少，没法做出进一步的判断。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姜纭一眼。

这个气质优雅的女人并没有放弃寻找真相的决心。

只见她向在场的警察递交了一份文件，半晌后，便走入了高耸入云的星海集团总部大楼。

秦暮终于回想起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三年前，和星海集团齐名的另外一家游戏公司“云图科技”被曝光了一桩惊天丑闻，而揭露这桩丑闻的记者，恰恰就是姜纭。

在秦暮的印象中，当年的“云图科技”通过VR游戏舱这种脑机交互设备，非法窃取了许多玩家的记忆，这其中包括玩家深藏在脑海中的个人隐私、生活经历、乃至于银行卡的密码。

“云图科技”后来的结局自然是倒闭破产。

在姜纭揭露这桩丧心病狂的犯罪事件之后，“云图科技”的股价一周之内暴跌百分之九十五，所有高层管理人员也全都锒铛入狱。

看来姜纭确实是一个给游戏公司“挑刺儿”的专业户。

秦暮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案发现场。

暴雨将至。

他该回家了。

……

……

随着气压的逐步下降，空气的潮湿程度上升到了一个令人厌恶的地步。

黑云笼罩的天空时不时闪过一两道瑰丽的电弧，无数姹紫嫣红的斑点、条纹浮动在云层的底端，随着时间推移而缓慢演变，透过其中较为稀薄的灰色云团，秦暮还能隐约观察到一簇又一簇正在酝酿着的雷暴。

这种天气是不能乘坐飞行交通工具的。

按照“陨星联邦”的交通管制条例，在雷暴天气时，除了军方特种设备以外，任何民用飞行交通工具都不得运行。因此，秦暮只好换乘了一辆城市轻轨，在距离地表二十米的超低空范围内缓慢前行着。

轻轨电车的车厢并不算拥挤。

很显然，绝大多数市民都收到了市政厅的天气预警，选择躲在家里、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场罕见的自然灾害。

“小伙子，麻烦问一下，你知道市立精神病医院该怎么走吗？”

秦暮刚想窝在座位上小憩一会儿，就看见一个黄衣服的大妈朝他走来。

“大妈，这趟电车的终点站就是市立精神病医院，您下车之后从C出口离开车站，走路两分钟就能到。”

秦暮给大妈略微比划了一下路线图，笑着补充道：

“哦对了，离开车站前您可得记得搞一把伞，别被大雨给淋到！”

“好的好的！太感谢了！”

中年大妈连续给秦暮鞠躬好几次，表情既有一些局促，又显得感激涕零，就差没给秦暮跪下来磕几个响头。

这种诡异的举动，让秦暮不禁皱起眉头。

没过多久，黄衣服的大妈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同她身旁的另外几名大妈聊起了八卦。

秦暮不是那种喜欢偷听的人。

可几位大妈聊八卦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捂住耳朵都能听到。

这也由不得秦暮不去偷听。

首先开口的就是那位黄衣服的大妈，她好像姓王。

按照王大妈自己的说法，她儿子是一名职业电竞选手，半年前去另外一座城市参加了一场电竞比赛，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一度还和王大妈失去了联系。

谁曾想，就在昨天，她儿子突然从自家床底下爬出来了！

浑身是血，可人却安然无恙。

这下可是把王大妈给惊喜坏了。

她还以为儿子被谋杀了呢！

刘阿姨家的女儿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据说她毕业十年还没找到工作，经营一点小本买卖又亏损严重，只好沉迷在虚拟游戏的世界里，并且还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还好、还好。”

刘阿姨宽慰地笑了笑：“我女儿还有救哩！”

“你们看——”

说着，刘阿姨就举起一个精致的骨灰盒：

“我女儿就睡在里面，我今天就要带她去看全世界最好的心理医生！”

……

八卦很多，可没一件事情是正常的。

秦暮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隐约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这帮大妈全都疯了吧？

怪不得要去精神病医院……

他轻轻摇了摇头，忍不住站起身，去隔壁的车厢重新找了一个座位。

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好像，整个世界突然和他以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