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我的事，那我就可以走了吧？”

秦暮没好气地说道。

就算车站安检员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可他们毕竟还是心软了。

而有的时候，心软就是会酿下大祸。

二三十条人命呐，就这么没了。

即便地球只是一个虚拟世界，这事儿也无法原谅。

“秦先生，请等一下！”

中年刑警叫住了秦暮，沉声说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姜小姐昏迷前应该和您说了一些话吧？她究竟说了什么？”

秦暮的眼皮陡然一跳，喉结轻轻颤了颤。

他仔细端详着警察的表情，把怀中那个皮包裹得更紧了一些。

“姜小姐叫我继承她的遗产，这话你们信吗？”

“当然不信。”

“那不就得了！”

秦暮冷哼一声：“她都伤成那副鸟样子了，哪还有力气跟我说悄悄话？！”

“我只知道她叫姜纭，是一名新闻记者，最近在给星海集团挑刺儿，别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秦暮说的这些全都是公开的事实，想必警察早有了解，因此也不会泄露姜纭真正的秘密。

“好吧……”

中年刑警苦笑一声，亲自把秦暮送出了警务厅。

离别前，他专门调拨了一辆特种飞行警车，叮嘱司机务必在雷暴开始前将秦暮送回家。

看到警方诚恳的态度之后，秦暮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于是，他便打消了进一步讨要精神损失费的念头。

“秦先生，一路保重！”

中年刑警最后向秦暮挥了挥手，郑重地说道：“秦先生，刚才发生的事情您还是尽快忘掉吧！那四名凶手全都是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记住这桩杀人案会严重影响你日后的正常生活。”

“我尽量吧！”

秦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可这种事情也不由我，对吧？”

“唉，是啊……”

中年刑警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一阵头疼：“秦先生您说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疯子啊？居然会觉得自己死去的家人还活着……”

“真是搞不懂这种心理……”

说完，他就拍了拍秦暮的肩膀，疾步走回了办公室。

“……”

草！！！

草草草草草！

此时，坐在警车后座的秦暮表情一僵，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从内心泛起。

他感觉自己的肠胃瞬间开始翻涌，就像是吃了无数肮脏的虫豸一般，让他随时都要呕吐出来。

只有疯子才觉得死人还活着。

是啊。

只有疯子才会这么想。

从这个角度来讲，秦暮和刚才那四名大妈简直没有任何区别。

四名大妈觉得自己的孩子没有死，而秦暮也坚信自己的母亲得到了“复活”。

四名大妈在交谈间说过一句话，说她们不想让别人找到自己的“孩子”。

而此时的秦暮也有完全相同的想法。

他也不想让别人找到自己的“母亲”，甚至还把母亲强行锁在了家里。

四位大妈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惜变成杀人狂魔。

而秦暮呢？

如果真有人威胁到母亲的存在，那他绝对会痛下杀手，因为他“相信”地球是一个虚拟的世界，杀人只是杀死了一些“游戏角色”，并不会伤害到他们的“本体”。

妈的……

难道我才是那个真正的疯子？！

秦暮呆坐在原地，遍体生寒。

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颤抖着坚持了十分钟。

在这十分钟里，他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尽量不去发出任何异常的声音。

终于，飞行警车停靠在秦暮家的小区门口。

他再也没说什么，直接跳车而去，迅速往家中狂奔。

他的脑海升腾出一种危险的预感。

他的内心充斥着一种极度的不安。

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喝一碗母亲熬好的小米粥。

……

在浩瀚莫测的大自然面前，人类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

即便市政厅预测到了暴风雨的天气，却并没有算准暴风雨降临的具体时间。

按照气象警报的说法，暴雨最早也要在十一点半才开始，然而，此刻仅仅十点出头，瓢泼大雨便已从天幕落下，如同一汪咆哮的海洋，瞬间淹没了低矮的道路和桥梁。

秦暮所在的小区地势较高，一时半会还不至于无法通行，可步行其间仍旧格外费力，简直就像是在水池里游泳。

秦暮早已抛却了一切杂念，依靠身体的惯性疯狂游动，双手双脚摇摆了很久，这才爬进公寓的楼梯。

然后……

一道狰狞的血迹映入他的眼帘。

腥臭刺鼻、触目惊心，零零星星地绵延了十几米，从公寓门口一直通向深邃的电梯，然后又在阴暗的电梯间里留下一滩妖艳的红。

秦暮的体温在飞速下降。

或许，这是因为外界寒潮的入侵。

又或许，这是因为他的内心太过恐惧。

他已经丧失了思考的力气，只能竭尽全力祈祷着母亲的平安。

家里住在第17层……

秦暮伸出手，下意识朝标注“17”的那枚电梯按键摁过去。

然而，他的动作却停滞在了半空。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就在这枚电梯按键上，一道染血的指纹无声绽放，犹如一朵畸形的桃花。

淦！

秦暮狠狠捏紧拳头。

他才刚和母亲团聚了两天，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可是，人在危险关头的直觉往往很准。

越是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越是容易发生。

随着“叮咚”一声脆响，电梯大门轰然打开。

秦暮痛苦地咬紧嘴唇，差点跌坐在地上。

那道血迹果然延续到了第17层！

而它的终点，恰恰通向了自己家的防盗门……

“妈！”

“妈！你怎么样了？！”

秦暮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先是打开他亲自安装的外部铁锁，又打开了内部防盗门的门锁。

毫无疑问，自家的防盗门并没有被外人撬开。

可这却无法带给秦暮任何安全感。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家门，几乎已经做好了和歹徒同归于尽的准备。

然而，一张温暖的笑脸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瞬间融化了秦暮内心的寒冰。

……

“暮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柳云珊有些责怪地拍了拍秦暮的脑门儿：

“外面雨下这么大，冻坏了吧？赶快进来喝口小米粥！”

“啊？？？”

“哦哦……”

“好的好的！我这就喝粥！”

秦暮深吸一口气，再也忍不住，噗嗤一笑。

母亲一切安好。

这就已经足够了。

……

“妈，我回来之前有人敲过门吗？”

半晌之后，秦暮胡乱地擦了擦满身雨水，坐在饭桌边，朝柳云珊轻声问道。

“唉……你快别提了！”

柳云珊有些后怕地摆了摆手：

“这事儿可真是奇怪。”

她疑惑地睁大眼睛，组织了好久的措辞，这才开口说道：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咱们家突然有人来敲门，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你呢，可趴到猫眼上一瞧，嘿！居然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我当时心想，这医生应该是我的主治大夫吧，毕竟我车祸昏迷了十年，肯定得有一个专门负责的主治医生，于是我就隔着门对他喊了几句话。”

说到这里，柳云珊眼神中的困惑愈发浓烈：

“可那人却说，他不是我的医生，而是……你的医生！”

“我的医生？！”

秦暮的嘴角猛然一阵抽动。

放屁！

我又不是病人，哪来的医生？！

“他还说什么了？”

秦暮压抑着内心涌动的思绪，沉声问道。

“他还说……他没想到我会苏醒得这么早，所以打算送我一件礼物。说完这话，他转头就走，十几分钟后又折返回来，说他给我买了一只上等的老母鸡，要送给我煲一锅汤、好好养养身子。”

“可我也没看见母鸡的影子啊？”

柳云珊费解地摇了摇头：“暮儿，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三番五次来敲咱们家的门，他要真是你的医生，有什么事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此时的秦暮早已失魂落魄。

他下意识重新打开家门，朝空旷的楼道看去。

突然间，一滴冰冷的液体掉在他脸上。

——是红色的。

然后，他抬头向天花板张望了一眼。

不知何时，一只无头的老母鸡被细绳悬吊在天花板上，脖颈位置不时向下流淌鲜血。

这可真是一只油脂丰腴的老母鸡啊。

血已经快被放干了。

毛也被扒光了。

拿到厨房里，直接就可以煲一锅鲜美的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