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秦暮看着母亲入睡之后,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
他绝不相信自己是一个病人。
他的身体健康得很,他的精神也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可是,人的自我怀疑一旦开始萌发,就再也不受控制地肆意生长。
我究竟是不是一个正常人?
我该怎样证明自己是一个正常人?
这两个问题就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秦暮喘不过气。
终于,他在自己的床头柜里找到一个小盒子。
深吸一口气,秦暮将其慢慢打开,然后……愣住了。
这个盒子里装满了药品。
五颜六色、瓶瓶罐罐,上面贴着一堆秦暮看不懂的标签。
“氟哌啶醇?”
“利培酮?”
这他妈都是啥?!
秦暮颤抖着拿出手机,把这些晦涩的药品名称输入搜索框。
“氟哌啶醇是一种抗精神疾病药物。该药可用于治疗思觉失调症、妥瑞氏症的抽动、谵妄、幻觉、失忆,以及典型的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利培酮为一种精神科药物。主要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躁郁症,以及自闭症患者的易怒情形。”
“……”
秦暮沉默了。
他只感觉喉咙一阵干哑,浑身变得无比僵硬。
他的床头柜里为什么会出现精神病的药物?!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在秦暮的记忆中,他不仅从来没有吃过任何精神分裂症的药物,甚至连“氟哌啶醇”、“利培酮”这些药品的名称都没听说过。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点开手机的通讯录,疯狂查找起来。
“草!”
半分钟后,秦暮愤怒地将手机砸到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机通讯录里多出来一位“张医生”,而且,秦暮和这位张医生的通话记录还非常频繁,平均每周都有至少一次,持续了整整三年。
什么鬼啊……
张医生又是谁?!
我怎么没有任何印象?
秦暮的人生观在顷刻之间极速崩塌。
想也没想,他直接拨通了这位张医生的电话。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半,可秦暮已经不打算讲礼貌了。
如果张医生真是自己的“主治医生”,那肯定就是他将那只无头母鸡吊在了自家门口。
他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了,秦暮又何必同他讲礼貌?
“嘟嘟嘟嘟……”
手机里传来一阵等待提示。
许久之后,一道恼怒的声音从听筒中响起。
“喂?谁啊!你特么有毛病吧!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
“张医生,我是秦暮。”
秦暮的语气格外冷漠:“我就是想问问,我家门口的那只母鸡是你扔过来的吧?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还有……我究竟得了什么病,你为什么要给我开那些药?!”
“……”
对面的声音明显一愣,似乎很是懵逼的样子。
“啥?母鸡?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秦暮你喝多了吧?”
张医生的语气充满了困惑:“我哪知道你得了什么病?我TM还想问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呢!”
“我压根不是你的医生啊,我是你妈的医生,你忘记了吗?”
“两天前,你妈刚从植物人状态苏醒,难道今天病情又开始反复了?”
“……”
秦暮的喉结一阵耸动。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如临深渊、如坠冰窖。
一股难以形容的眩晕感突然袭来。
他跌了一个踉跄,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令他再也站不稳,瘫倒在了床头。
难道母亲之前根本就没死?!
难道……她一直被这位张医生治疗了十年?
那我的“现实修改器”又是什么东西……
无数纷杂的念头在秦暮脑海中风起云涌,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就像倒带一般,来回播放、反复循环,让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站起身,从衣柜里掏出来一个小型保险箱。
他清楚地记得,母亲当年车祸去世之后,他就是把母亲的死亡证明放在了这台保险箱里。
可不出意外的是,当他再一次打开这台保险箱,里面却空空如也。
——柳云珊的死亡证明不翼而飞。
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未曾死亡。
“呼……”
秦暮捏紧拳头。
“难道我真是一个疯子吗?”
在这一刻,他真的迷茫了。
……
……
外面的暴雨还在冲刷着整个世界。
冰雹、闪电、雷鸣、洪水……所有最恶劣的自然灾害在同一时间齐齐发作,就好像是神明对人间降下的惩罚。
柳云珊从睡梦中惊醒,突然感觉卧室的气氛有些古怪。
从哪里传来的烟味?
她嫌弃地皱紧眉头,在昏暗的环境里仔细搜索着。
忽然间,她看到一双阴沉的瞳孔,没有任何感情,不带丝毫波动,就像是两盏从深渊燃起的冥灯。
柳云珊猛地一阵哆嗦。
“你是谁?!”
“你想干什么?!”
她慌乱地缩进被窝里,下意识想要呼唤儿子来保护自己。
可她刚想尖叫,表情却蓦地一软。
因为这双瞳孔的主人,恰恰就是她的儿子。
“暮、暮儿……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你从哪里学会这种坏毛病的?”
柳云珊完全不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要大半夜的不睡觉、反而坐在她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更不明白,向来乖巧贴心的儿子为什么突然开始抽烟。
对面的秦暮默不作声地掐灭了香烟,将它随意丢弃在地上。
“妈,没事儿。”
他挤出一道温和的笑容,轻轻摩挲着母亲的脸庞:“我就是想你了,想过来看看你……”
然而,秦暮的笑容完全无法给柳云珊带来任何安慰,只会让她更加恐惧。
“暮儿,你手上怎么有这么多鲜血?”
柳云珊的声音无比颤抖:“你……你干嘛去了?!”
秦暮眉头微蹙,嘴唇蠕动了许久,这才低声说道:
“昨晚给咱们送母鸡的那个人做事太不地道,母鸡的鲜血溅得满楼道都是,我刚才出去把它们擦干净了。”
“啊???”
柳云珊赶快伸出胳膊,攥紧秦暮的手:
“暮儿,你干嘛要做这种脏活?那个送母鸡的人显然不安好心,你应该赶快报警,让警察把他抓起来啊……现在鸡血没了,证据不也就没了吗?”
“妈,这事儿你就不要插手了!”
秦暮毫不犹豫地打断母亲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会找到那个家伙的。”
“暮儿,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柳云珊看着儿子冷峻的表情,越想越害怕:“那家伙无非就是送来一只老母鸡,没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你犯不着和他动怒……”
“妈,您就放心吧!”
秦暮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柔软:“您从小就教我做一个好人、教我知法守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只是……”
他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认真看着她,用尽全部力气哀求道:
“只是求您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在我把真相弄清楚之前,请您千万不要离开这间公寓。”
“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不能让任何人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