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转头成空

浓浓的火药味像是已经烟消云散般，周围复又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没有说话声、争辩声、劝谏声，更没有风雨声。

只有微微起伏的呼吸声，还在这个船舱的空间里蔓延。

女子的眼中早已无波无澜。

她的神色，像是在听眼前的那群人很悠然地闲话家常，仿佛他们的话题与自己无关，更没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女子看到国主正望向她，便微微笑了笑。

眉眼里皆是眷恋的神色。

仿佛这满屋子的人，都已经不存在般，女子的眼里，只有国主一个。

在那一瞬间，国主的眼里也只剩女子，他的满腔怒气渐渐停歇了下来。

“雨停了，我想去吹吹风。”

女子看着国主，轻声说着，声音细软，像是三月的春风，吹化了国主绵密的愁绪。

“好！我陪你！”

国主不假思索地应道，随即便牵过女子的手，拉着她往门口走去。

却不想，被那国师拦住了去路。

“国主请三思！”

国师如是说，“妖女祸国，别再执迷不悟了！”

“滚！”

国主怒斥。再也不管那跪了一地的群臣，牵着女子的手，兀自向船舱外走去，任凭背后“国主三思”的齐喊声，声声震天。

国主带着女子越过潮湿的甲板，无视侍从“雨天路滑”的提醒，往那岸上走去。

暴雨过后的小镇，碧空如洗。

原本还有些烟火气的小镇，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症，空无一人，偶有几个巡视街道的衙役拿着点燃的草药条，来回熏蒸着各地的空气。

草药条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带着缭绕的烟雾，像是飘渺的云雾，净化着街道的空气。

雨后的青石板路，潮湿、滑腻，国主把身侧的女子牢牢地护在怀里，以免遭遇不测。

两人走着、走着。

脚下的积水像是跳跃的小精灵，时不时地扑向他们的鞋子，给他们的鞋子晕染开一朵朵朦胧的水墨画。

不知不觉，他们又来到了那家糕点铺门口。

感觉到女子的脚步停歇了下来，国主止步，俯身望着身侧的女子。

清冽的空气中，她的面容美好如初。

女子的目光正望着店铺门口那张陈旧的旗幡，又看了看紧闭店铺门。

“怎么了？”国主轻问。

“我想吃他们家的糕点。”女子仰面，望着对她宠溺的国主。

她知道，他会怎么做。

国主牵着女子的手往店铺门口走去，他笑着说：“那我让他们开门，帮你做糕点吃，可好？”

女子点点头，说着：“有你真好。”

她的声音像是来自灵魂深处，装着温润如水的满足。

国主宠溺地笑了笑，抚了抚她的发丝。

女子看着眼前的男子，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希望你依然可以过得好好的。”

“说什么傻话？”

国主心知，一定是群臣的举动惊到她了，便劝慰道，“别管他们说什么，有本事，让他们先取了我的命！大不了我们相约殉情！”

女子闻言，秀眉紧蹙。

国主轻抚了下她的眉头，笑道：“放心吧！逗你玩的，你会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呆在我身边。”

两人说着，便站到了店铺门口。

国主让女子拉到一旁，让她先在旁边等着，他自己过去敲门。

女子看着国主转身，细数着他的脚步。

一步、一步，

又一步，

国主最终在正门口站定。

女子往后退了一步，怅然地感受着掌心里尚未消散的温度。

“咚咚咚！”

“咚咚咚！”

门一连敲了几下，迟迟都没人应门。

国主扭头看了一眼站得似乎离自己有些远的女子，又继续敲起了门。

终于在国主的执着之下，门被开了一条缝。

“有事吗？”店家小心翼翼地问。

“店家，你家糕点还在做吗？”国主问道。

“不做了！不做了！疫症蔓延，谁还做糕点，卖给谁去呀？”

店家一边摆摆手，一边叨叨着，打算关门，却被国主一把拦住。

“卖给我！卖给我！”

国主闻言，连忙说，“麻烦店家，给我做些，我要买，小……”

国主说着，便扭头看去，他知道女子喜欢吃什么，但还是想问问此刻的女子有没有什么偏好的口味。

可是，空荡荡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女子不见了。

“小蝶！”

国主着急地大喊，他冲向女子刚刚站的位置。任凭他的手胡乱地抓挠，哪还有女子的影子。

糕点铺的旁边，是条幽深的巷子。

国主往那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巷子口。

一个藕荷色的香囊安躺在巷子的入口。

原本鲜亮的色泽上，早就晕染开了黑色的泥污。

那是女子随身携带的物品。

国主怅然地捡起，紧握在手心，随即便往前跑去。

“小蝶！你在哪？”

跑啊跑，

跑啊跑……

巷子的入口，女子的身形显现。

她倚靠在墙角，偷偷地看着国主向着光芒奔跑而去的背影。

最后一眼。

最后看一眼，彼此便天各一方了。

女子整理好思绪，便独自往这寂寥的街头远去。

她当然知道，国主会怎么对她。

只是，她不希望。

她不希望国主，会因为她而遭受一切的非难。

幽深的巷子似乎并没有尽头，

国主往前跑着，又茫然地往背后看了一眼。

那里，似乎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只是，再定神看看，却依然空空荡荡。

他回头继续往前跑。

一直跑到巷子的另一端，却依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他焦灼地踱步，返回，突然而来的变故，让他的心剧痛无比。

女子的身影仿佛依然环绕在身侧。

他的眼里，也只有女子温婉的笑。

多才多艺，

贤良淑德，

怎像个妖女？

因为群臣逼迫，才会让她选择逃离吗？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打算放弃一切，与女子一起共赴黄泉。

可是现在，她不见了。

他的耳边回想起她刚刚最后的话：“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希望你依然可以过得好好的。”

她，是怕连累他吗？

国主紧握住女子留下的香囊，像是回到了当年的梦醒时分。

身侧已无人，一切转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