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并蒂莲心
天色向晚。
黑云压城。
空气憋闷。
风雨欲来。
湿漉漉的小镇街头,空荡荡的巷子入口。
国主站在那满是苔藓的青石板路上,怅然若失。
“来人!”
他突然大喊。
不消片刻,
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的黑衣侍卫,单膝点地,跪在国主的面前:“属下在!”
“她去哪了?”
国主质问道。
暗卫既然一直就在身边,那她去哪了,他定然也是全程目睹。
可是,他居然一声不吭地,就这么让她走了。
他不担心她是被人偷偷掳走,从而遭遇不测,毕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人敢这么大胆。
唯一可能的就是她自己走了。
是去哪儿?
还会回来吗?
“属下不知。”侍卫面无表情,生硬地回复。
“不知?”
国主自然是不会相信他不知道,他只不过是不想说罢了。
一涉及“妖女”的事,仿佛身边所有的人都开始跟自己针锋相对起来。这种现状发生很长时间,已经不是发生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现在,“妖女”走了,正合那些人的心意。
他们又怎么会主动告诉国主,让他把那“妖女”给寻回来呢?
“她去哪了?”国主再次问道,声音提高了不少。
“抱歉,属下不知!”
黑衣侍卫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他跪在原地,像是一尊石像,已经守护在这巷子口成百上千年那般,一动也不动。
“去哪了?”
“去哪了?”
“来人!”
“来人!”
“都出来!”
国主吼道。
他的声音响彻在巷子口,幽深的巷子随风吹着他的咆哮声一直飘往远处,又游荡回来。
又有五个黑衣侍卫陆续出现,恭敬地跪在国主的面前:“属下在!”
“国后她人呢?!”
国主几欲抓狂,他很清楚,此刻的他们会统一口径。
但是,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告诉自己答案。
哪怕只告诉他一个大致的方向。
不管他追不追得上,都有一个确定的方向。
可是,他失望了。
那一声声“属下不知”像是给他宣告了死刑。
他深知,古月国的这个王宫,虽说平时唯国主独尊,可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为了这整个古月国,他们的态度会保持惊人的一致。有些事,哪怕会得罪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国主,他们依旧会选择去做。
所以,全民之意,国主无可奈何。
虽如此,但还是消减不了他的怒意,国主气愤地说着:“都在这儿呆着吧!何时知道了,何时再起来!”
随后,便独自离开了。
这个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茫茫人海,去找一个有心躲藏的人,谈何容易。更何况,身边的人也都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觉得,这个国主的身份是个负累,而这整个江山更是他的累赘。
他知道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失落地摊开黏腻的掌心。
那枚被泥渍浸染的香囊,已然被自己的手心捂得几近干涸。它像是藕荷色的净莲,被染上了淤泥,却依旧美得让人难以忽视。
那枚绣工细致的香囊,它丝滑的缎面上绣着并蒂的青莲,栩栩如生,仿若还在随风抖动。
国主的眼睛怔怔地盯着手掌心,他想透过这个香囊,看清楚片刻之前还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突然,他的目光咻然发亮。
他细细地看向那两支娇艳欲滴的并蒂莲,看到它的枝干旁边,绣了几个隽秀的小字:“吾心悦君笑,只恨离别早来世若重逢,日日与君好”。
若不是细细地看,这几个字就要被他忽略了。
他一直以为它的根部绣着的只是水面上漾起的波纹,一圈圈青色的波纹。
却不曾想,藏了这几个情深意切的小字。
国主拽紧手中的香囊。
他知道绣这几个字的女子,对他的用情至深。
从女子突然消失,到现在,只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
可是,却让他觉得,时光漫漫,没有她的陪伴,他已经结束了余生。
香囊里藏着的丝绢,也被国主抽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方丝绢。
只见,那方丝绢上,细密的绣线一针一线地绣着相偎的两个人,形成一副美丽的画卷。
她歪着脑袋,倚靠在他的肩头,深深笑靥,装满了满溢出来的眷恋。
丝线绣着的纹路像是赋予了丝绢上的人跳跃的生命,恍然间,国主觉得,那个心里梦里都不愿意舍弃的人,依然还站在自己的面前。
丝绢右下角的几个字,让他回过神来。
“我永远的王,请原谅小蝶的不告而别,你要好好地生活下去。恋你、想你、勿寻、勿念。”
这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像当年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一道闪电刺破了压抑了许久的天空,肆意淋漓的暴雨再次倾倒了下来。
像是有人在他的头顶泼着一桶一桶的凉水,劈头盖脸地砸向他的周身。
哭声、雨声、风声,融为一体,生生不歇。
他知道,不再有任何的悬念和侥幸,她真的走了。
而且,并不是临时起意。
她,早就想走了。
她这细心准备的香囊,那绣工精湛的刺绣,都暗示着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想要离开他身边了。
女子确实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打算离开了。
不是因为呆不住,而是因为心里很清楚,不得不离开。
她很想单纯地呆在国主身边,一直到天荒地老。
只是,她想奉还给他一片国泰民安的富庶。
所以,离开,才是最终的选择。无论用哪一种方式。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都要来的。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不过,她心中的不舍和眷恋,霸占了她所有的思绪。
所以,她才会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不可收拾的这一天。
直到已经抵挡不住如洪流般的万千人们,她才不得不走上这一条路。
在暴雨降临之前,女子就已经推开了一扇许久没人开动的门扉,来到了一处空无一人的庭院。
寂寥败落。
满是灰尘。
她静静地来到厅堂,看着这破败凄清的环境,淡然寂静。
她掏起丝帕擦净了一把满是蛛网灰尘的椅子,而后,静静地坐着,看着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随后即至的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