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醍醐灌顶

明月当空，更深露重。

偌大的书房，烛火摇曳。

一排排书架，堆满了书卷。

宽大的几案上，右手边堆叠着奏章和亟待批复的文件。

一人身着黄袍，安坐在几案后。

透过堆叠得厚厚的书卷，只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头顶，正戴着王者的桂冠，似乎正低垂着脑袋思量着什么。

侍立在不远处的古闲发现了几案前的人翻阅奏章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许久未曾动弹一下。

便越过高高的书卷，探头望了过去，才发现国主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抚着奏章，坐在那儿睡着了。

“陛下！陛下！”

古闲微微上前，轻声唤道。

“哦！”

似是打了个盹，头脑有些昏沉，叶恒揉揉眉心，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是子时。该歇息了！”

“嗯！”

叶恒点了点头，指了指左手边的烛火，说道，“过会儿吧！”

古闲会意，利落地拿起针尖，挑拨着火光。

“哧啦！”

焦黑的灯芯被拨落，火光窜得高了一些，眼前的光线似乎亮了很多。

叶恒点了点头，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奏章。

“陛下！别怪我多嘴，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放下尖针，古闲又端起炉火上烫着的茶壶，给叶恒的杯中续了些茶水，“陛下你整日整夜没有个好觉可睡，再这么下去，铁打的人也抗不住啊！”

“嗯！”

叶恒点头，揉揉眉心。

他的头疼病似乎越加厉害了。

古闲见状，知道国主忙于国事，并没有打算听自己的规劝，便连忙到他身侧，伺候。

国主的头疼病药石无医，每次，古闲都会为他揉一揉，缓解疼痛。

放着其他人伺候国主，古闲也不放心，故而每次都是他长伴国主的身侧。

这一次也一样。

古闲轻揉着国主的太阳穴，忧心他的劳累。

叶恒又何尝不想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只是，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

一国之主，事关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和安危，不管什么事都马虎不得。

还记得他刚即位那会儿，南方突降暴雨，使得数十万人流离失所，奏请赈灾款的奏章因为被自己无意间忽略了而延误了救援的最佳时间，害得多少人流离失所，失去性命。

直到现在想起来，他都觉得心有余悸。

虽说自己是无心的，但那么多人的命，说没有就没有了。

若不是自己延误了一天，会有多少人能得到及时的救援而能幸免于难？

他不知道答案，也不会有人知道。

没人苛责他，但是他想尽量避免各种失误。

从那天起，他真正地意识到了一国之主压在他肩上的重量。

不是高高在上，而是负重前行。

古闲深知国主忧国忧民，自即位以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这么毫不顾惜自己地拼命。

自己劝太多也不会有太大的成效，如果……

如果她还在，就好了。

已经三十多年了。

时光并没有轻饶哪怕地位尊贵的古月国国主，几道皱纹爬上了眼尾，叶恒睁开眼睛的目光看起来更加睿智深邃。

剧烈的头疼似是缓解了一些。

叶恒摆摆手，古闲应声退下。

烛火跳跃，几案前的人依然不眠不休地工作，古闲尽心尽力地在旁辅助整理。

既无法劝阻，为陛下分忧也好。

昏黄的光线下，叶恒凝神看着手掌间摊开的奏章。

他很累，却休息不得。

他有时候想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一心追寻这个位置，现在又会怎么样？

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辛苦，而只当一个闲散王爷？

从而逍遥自在？

她是不是还在？

陪着自己度过每一个欢乐或感伤的时光？

太阳穴突突地跳跃，书卷上的字突然像是活了起来，飘动在自己的眼前。

叶恒捏了捏眉心，定了定神。

“哧啦！”

桌上的火光突然间亮如白昼，把叶恒整个人都包裹在皎白的光晕里。

一束温和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到他的几案前。

白光中，隐隐飘来一个娇俏的女子，衣袂翻飞，紫裳翩跹，似是从九天而来。

不是胡曲，又是谁？

她眉眼弯弯，一如少女时候的温婉动人。

“恒哥哥！我来接你了。”

寂静的黑暗中，似是清脆的莺啼，她的声音突然间钻入了叶恒的耳朵。

“曲儿！”

水雾弥漫，一瞬间湿了眼眶。

喜极而泣。

叶恒抬起衣袖，揩下眼角滑落的潮湿，看清楚眼前出现的人儿，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颤抖地越过几案，想去她的身侧。

“是你吗？”

叶恒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是我！我来接你走！”

胡曲浅浅一笑，静静地望着一步步走向他的叶恒。

“去哪？”

柔光中，叶恒终是来到了胡曲的面前。

近在咫尺。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胡曲轻盈一笑，转身而去。

“好！等等我！”

看着转身就走的女子，叶恒伸出手去，却只来得及穿过发丝，便看着她的身形极速地往前飘移，叶恒连忙小跑着跟上去，“慢点！慢点！你去哪，我就去哪！”

眼前翩翩紫衣的胡曲一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明亮的光芒也顺着她的离开，黯淡下来，转而沦为黑暗

叶恒一着急，加快往前跑去。

“咚”的一声，脑袋撞到了东西，直把他弹坐到地上。

他只得连忙站起来，再一次往前。

又是结结实实的一撞。

这才发现自己撞到了紧闭的门扉之上。

他恍然大悟，赶忙去开门，却发现，怎么都触摸不到门把手。

不管他怎么推也推不开眼前这扇门。

急着去追胡曲，他只得像刚才一样，飞快地一脑袋撞过去。

预料中的，直接出去没有做到，却又被弹坐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

曲儿明明就是这么出去的。

“曲儿！曲儿！”

叶恒焦急地大喊，只希望胡曲尚未走远，能听到他的声音，可以回过头来。

他这大半生的光阴，都在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之上，寂寞如雪。

他有想过，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断然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只是，这世上，从来都不曾有后悔药。

不管能不能承受，都要为自己种下的因承受相应的果。

而今，再见到她，似是醍醐灌顶，叶恒只觉得，这一生，丢了她，已然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