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冷清的府衙,最近热闹了起来,书声朗朗,习武飒飒,恍惚间竟有了文韬武略的光景。
“少爷今天练得不错!”武行师傅连连夸赞,随即话锋一转:“不过……”
“师傅有话直说。”
“武行讲究交流切磋,就像下棋一样,要对奕才能发现自身不足,也能学习别人长处。咱们关着门在家练习,闭门造车终究是短浅了些。”
“那您的意思……”
“不如咱们召集临州城爱武之人举办个武行切磋大会,一来可以研习武学,提高武艺,博众家之长;二来也可广交朋友,为以后铺路。”
宫恒奕其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况且自己学艺时日尚短,怕撑不起这样的场面。
“多谢师傅好意……还是以后再说吧。”宫恒奕胡乱敷衍了过去。
临时搭建的练武场离前院只隔了道矮墙,休息的时候,一阵嘈杂传了过来。
隔壁院中正争论着什么,隐隐还有老爷宫如海的声音。
“鱼儿说得不错,很有自己的见解,以后这种以文会友的雅会多办一些,好让我这把老骨头也看看年轻人的风采。”
“鱼儿小小年纪便能操办此等集会,真是少年可畏啊,老爷。”
“少年可畏!”
……
陈氏与宫如海毫不吝啬的夸赞穿墙而来,宫恒奕心里五味杂陈。
“少爷,”武行师傅又上前来:“年轻人开办集会,无论文武,皆是为了学问长进,少爷上进好学,老爷也会欣慰的。”
宫恒奕犹豫不决,毕竟在父亲面前“争宠”这种事,他从未做过,但武行师傅却胸有成竹:“少爷一直以来练武都极刻苦,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在老爷面前展示一番,想必老爷也会高兴的!”
“那……那全凭师傅安排吧。”
……
府衙要举办武行大会的消息不胫而走,三日后整整来了百十号人。
陈鱼也好奇,他放下书本偷偷溜过来想看个究竟。
远远的就见院子里全是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刚刚落败的一个武夫正恼着从里面挤出来,刚好撞上东张西望的陈鱼。
“哪个不长……”陈鱼刚开口便被武夫揪住了衣襟。
那人拔高声音跋扈道,“撞了爷,你打算怎么赔?”
“这位壮士……”陈鱼陪笑行礼:“误会,都是误会,撞了您是小生的不是,若您有什么需要我叫帐房过来,您说与他便是。”
“怎么?有钱了不起?打发要饭的?”武夫不明事理,招呼了几个同行的人将陈鱼团团围住。
“武行里靠拳头说话,你若打赢了我,这事便罢。”
前面锣鼓喧天,叫好如雷,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淹没在满院的喧嚣中。
“几位壮士,有话好好说,实在不必动武,不如……不如随我进屋喝杯茶消消气……”
“呦,小子是府衙的主儿?”武夫戏谑着,另一个却不屑道:“大哥你有所不知,他是陈府上那个死了爹的便宜儿子,赖在这里不走,假装是主儿呢!”
“哦?听说你在府里作威作福,总是欺侮宫家少爷?宫少爷是我们武行的人,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了?!”
陈鱼面红耳赤:“我与表哥兄友弟恭,你们休要欺人太甚,等我告诉姑母,将你们统统赶出去!”
“呵!你是宫家请来的客,我们也是宫家请来的客,凭什么把我们赶出去?弟兄们,给我上!”
武夫扬手一招呼,几人将陈鱼拿住了。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不好了,打起来了!”
前面的人被吸引过来,陈鱼已鼻青脸肿,衣衫不整。
“宫少爷,你放心,我们已经教训这小子了!”武夫扯着嗓子吆喝,满院子的人都听到了。
我放心?我放哪门子心?!
宫恒奕觉得蹊跷。
“关小爷什么事?!”
“宫家少爷,这就是你不对了,咱们武行替你出头,你怎么翻脸不认人!”武夫站出来叫屈:“你说陈鱼没了爹,老爷又不收他,无依无靠的让我们可劲儿欺负……”
“谁说他无依无靠了?!”红姑喊了一声,众人识趣让出一条小道。
后面跟着大夫人,还有——
老爷?!
“鱼儿!”陈氏去扶陈鱼,“我可怜的孩子!怎就受这般欺侮!这是什么世道啊,欺负人欺负到我鱼儿头上了!”
陈氏嘤嘤啜泣,满院子人都看着,似乎都在等宫如海的态度。
“爹!我没有!”宫恒奕争辩,“我一直跟着师傅习武,从未见过此人!”
他求助地望向师傅,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以证清白。
“少爷,你怎么忘了?你说想熟悉一下各路武功招数,最近王二不是天天入府陪你练功吗?你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师傅的一番话坐实了他勾结武行刁难陈鱼的事实。
“爹,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相信我,爹!”宫恒奕虽着急,但百口莫辩。
“姑父,不怪表哥,我住了这么久,不待见我也是应该的。”陈鱼擦着鼻血,可怜巴巴的。
“老爷,鱼儿着实可怜啊!没有爹爹庇佑,他还这么小,就受尽欺侮。”陈氏俨然一副慈母的姿态,一番话博了许多同情。
众人齐齐看向宫如海。
是偏袒自己儿子好坏不分?还是收了侄子给他个身份,让他以后不再受欺负?
宫如海铁青着脸沉默良久。院子里渐渐有了细微的声音,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鱼儿是我的侄儿,以后谁敢欺负他,就是跟我宫如海过不去!”
陈氏一听,哭得伤心:“老爷……鱼儿若不在身边,他若受了侮辱,咱们又怎么知道呢?这个孩子宽厚,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说的!
别说在外了,就算在家里,在这个院子里,有的人还不是想欺负他就欺负他!”
陈氏扯过陈鱼,二人相拥而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忍多看。
“从鱼儿进府你就百般看不顺眼,”陈氏愤怒望向宫恒奕,“我前儿个还纳闷为何一向纨绔的少爷怎么突然转性,勤奋好学了,原来,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陈氏气得发抖,红姑赶紧为其顺气:“少爷,您想学武,夫人可是花了大价钱给您请师傅的,没想到……没想到你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宫如海暴跳如雷,怒目瞪向宫恒奕:“逆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宫恒奕急的满脸通红,可此时没有人能为他说句话,他能做的只是一次次为自己辩解:“爹!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宫家少爷,你就认了吧!”
“是啊,敢作敢当!”
……
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一时间,他成了众矢之的,千夫所指。
人心难测,人言亦可畏。
宫如海叹口气,似乎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他敛了敛神,沉声道:“既如此,罢了……那就挑个日子,将鱼儿……”
众人将同情心悉数给了陈鱼,如今听到宫如海这么说,仿佛也有着自己的一份功劳似的,付出的怜悯终究没有白费。
陈氏嘴角微微上扬,陈鱼不再哭哭戚戚,红姑做好恭贺行礼的准备。
所有人都等着老爷宣布。
“将鱼儿过继给……”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