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渠梁拿着厚厚的两卷书简走出来。

看着卫鞅离去的门口，两眼出神……

景监连忙起身，紧张的朝嬴渠梁拱手：”君，请您万万不要责怪御史，他虽口出妄言，然则内心还是向着君，向着大秦的……”

嬴渠梁转头，看了看景监：“你是不是觉得，卫鞅说了如此许多不该说的话，为了大秦社稷安稳，我会把他灭了口？”

没错！

景监就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他不能明说就是这个意思。

嬴渠梁哈哈的笑了笑：“景监，你不用护着卫鞅。我没有杀他的意思。

而且，恰恰相反，虽然，卫鞅说的这些虎狼之词，惊悚至极。

但是，我觉得，他说的没错！

他说的，都是大秦切切实实存在的问题。

其实这些问题，我们都知道。

只不过，我们自己骗自己，不愿意面对罢了。

卫鞅，只不过是一个不违己心，将实话说出来的人而已。

春秋无义战，战国又何曾有过义战。

战了几百年了，人心，都战坏了……

所以，冷不丁跑出来这么一个说实话的人，倒像是成了异类。

卫鞅，大概也知道自己是个异类。

所以，这几年，他几乎是不怎么说话的……”

景监小心翼翼的看着嬴渠梁：“君没想杀他？”

嬴渠梁：“我为什么要杀他？”

景监这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那，君，你觉得，御史所言这变法之事……”

嬴渠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秦国，已经衰弱到，一战甚至将亡的境地。

若再不图强求存，要么被人一战而灭，要么变成末流小国，苟延残喘。

若如此，身为嬴氏子孙，他日身死，嬴渠梁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景监大惊道：“君的意思是——秦国，要变法？”

嬴渠梁坚定的点点头：“再不变法，秦将亡也。

秦，不得不变，也不能不变。”

“君圣明！”

景监拱手高呼……

嬴渠梁挥挥手：“变法之事，所涉极多。

此事，乃是卫鞅所长也！

他已经答应了你倾囊相授，那，你便要将他所授，系数学过来。

不懂的事情，一定要跟他搞明白。

这段日子，你就给我贴在他身，把他的本事给我学空，掏空。

接下来变法若行，你，就是秦国挑大梁的第一人。

这几日，我要与太后仔细商议商议此事。

一旦决定变法，将会立刻展开……

到了那时候，你小子要是顶不去，我拿你是问！”

景监顿时哭丧着脸：“君，您这不是赶鸭子架嘛，变法这些东西，属下哪懂啊？”

“糊涂！”

嬴渠梁斥道：“不是还有卫鞅呢嘛？

到时候，我叫他给你当副手。

他不是不愿意出头嘛？

那，活儿归他干，功劳全归你！”

景监一愣，随即嘿嘿一笑：“君，这，这，这么办，好像不太厚道吧……嘿嘿……”

“怎么不厚道？”

嬴渠梁虎着脸道：“叫他不出头，那就当无名苦力。

想在我大秦混吃混喝，哪那么容易……”

“君圣明……”

……

君臣狼狈为奸的商议完大计之后，嬴渠梁匆忙的赶回栎阳宫。

来到了老太后的后宫，赶走了侍女之后，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拿出那本《屠龍册》，交给了太后观看。

老太后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的翻了一遍之后，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然后，才小心的合书卷……

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唉……”

“母后，您为什么叹气？”

“难道，您是觉得卫鞅之言辞，太过激烈极端，不可妄信？”

老太后扭头看了看嬴渠梁：“我的儿呀，为娘叹这口气，是因为，为娘觉得，你呀，比卫鞅差了太多太多……”

嬴渠梁登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老太后拿着那册《屠龍册》道：“卫鞅小子，心中有家、有国、有百姓、有天下。

不但有，他还有应对的方法，治理的策略。

这小子的胸襟……

至高处，抵苍穹，囊括四海。

至微处，心系百姓，一食一粟。

就这份才情和胸襟，恐怕，你再活两辈子，都赶不其一二也。

好在，这小子是落在了咱们大秦。

要是落在山东六国随便哪一个国家，咱们大秦，都会永远消失在中原的版图。”

嬴渠梁羞赧的擦了擦汗……

心中暗暗骂了卫鞅几句，然后恭敬的朝老太后拱手道：“母后，既然母后也如此说，那，卫鞅所言之秦国变法之事，母后你看……”

老太后再次叹了一口气：“变吧！

大秦这个鬼样子，不变，还能撑几年？

要是那魏国的庞涓，真带着十万大军杀过来，你觉得，秦国，能扛得住嘛？

秦国，不变则死！

若变，尚可能有一线生机！”

嬴渠梁点点头，然后看着那本《屠龍册》道：“母后，卫鞅之言，你也看到了。

他之所言，变法第一要义，就是要让秦国的百姓有东西，有钱，有粮，有人。

这个没说的！

但是这第二要义……

对寄生在秦国和百姓身的那些蛀虫，吸血鬼，毒瘤，毫不留情的铲除！

母后，你应该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要把整个秦国的老世族，全都铲除啊……

这事儿是会翻天的！

这……”

“这就是你嬴渠梁，身为一国之君，需要去面对，去解决的事情！”

老太后摸了摸嬴渠梁的脑袋：“我的儿呀，谁让，你父亲给你留下的，是这么一个烂摊子呢？

去吧！

去多听听卫鞅怎么说？

然后，放手去做！

为娘相信，卫鞅这小子，虽然滑头，但是，他绝对不会看着你落难，而袖手旁观的……”

“儿臣遵命！”

此时此刻，栎阳城的空，雷云隐隐……

老太后看着窗外的雷云，喃喃道：“渠梁啊，秦国，要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