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燕再次醒来人躺在石头屋的房间，客厅里传来李四代和陈梅的哭声。她觉得自己周身冷冰冰的，脑子也木木的，她翻个身透过门缝看着外面，李四代和陈梅均坐在沙发旁边，陈梅趴在沙发扶手上泣不成声，陈燕看到她的背脊不停的起伏抖动着，脸埋在沙发扶手她的臂弯内，所以她看不见她的脸。李四代手里拿着陈萍原本紧紧捏着的照片，他的哭泣不像陈燕和陈梅那般的放纵，而是带着无尽的悲痛和伤感，李四代的声音低沉，哭起来像受伤的狼，低低的啜泣，眼泪一行接一行全部落到衣襟上。

陈燕爬起身，木偶一般机械的走到厨房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又转身进客厅。

陈天佑已经带着文健赶去雨龙革寨子了，要把姐姐死去的消息告知李美凤他们，然后把文健送去奶奶家暂时住两天，这样有死人的家里无论如何小孩是不能在的。

“四代，你妈妈临死前说，要埋在象山。你也是成年人了，我想着总要问问你的意见！”陈燕说话的时候有些飘，李四代抬起头看着她还是劝解道“四姨，你别太难过，身体要紧的！我妈说要在象山就在象山，糯租那个地方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回去的。”

陈燕点点头，拍拍陈梅的肩膀“三姐，我们去屋里收拾大姐的东西，等会儿刘秋来了就得装棺材了。她是吃药死的，绝对不能在外面久放，我怕时间久了会出问题。”

陈梅擦着眼泪站起来和陈燕一起进陈萍的屋子里收拾陈萍的遗物。

进了屋陈燕却不知如何下手，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雪松忽然想起陈萍刚出院的时候，第一次进这个房间她说“燕子，这窗户真好，外面的风景全收进眼睛里了。这雪松若是下雪了还不美死了？”可是她在的这几年一场雪也没下过。

“你打电话通知二姐了吗？还有老五！”陈梅弯腰收拾床边的衣物，她看陈燕楞在窗前就问她。

陈燕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掏出手机道“没呢，我现在打。”

陈燕和陈梅收拾的差不多刘秋拉着棺材到了，可是棺材太重，周明和陈天佑不在，就算叫上打工的那对夫妻也抬不下来。于是几个人坐在客厅里等陈天佑和周明回来。

“明天就下葬吧！我想着把她葬在山顶上的西侧，那里有大路，大路边有山，有个龙潭，山水和路都有了。你们姐妹几个看看合不合心意。”刘秋到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给了这个建议。

李四代对这些事情不懂，年轻人的观念里，反正最后死了都是一把黄土而已。刘秋和陈燕其实也不迷信，但看那些找风水宝地埋葬死人的先生都是这样择地点的，他就自己瞎蒙了一个地方。

陈燕想了想点点头“行吧，离我们近，每年好去看她！”

周明和陈天佑都是骑摩托车出去的，到了晚上十点多两个人就前后脚到家了。一行人好不容易把棺材从车上弄下来，想要扛到屋里是绝对不可能了，棺材重只是其次，还有一个原因是棺材太大，门进不去。只好把棺材放在石头屋门口的平台上，把人抬出来装裹。

李美凤和陈春林和陈天佑一起骑摩托车来了，李美凤坐在沙发上大声嚎啕“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那么命苦？都说属羊的女儿命运多舛，你怎么就属羊了呢？”

陈燕正和陈梅在厨房烧水，人在装棺材前要全身洗干净，换上寿衣才行。冷不丁听到李美凤这句话，她将手上的柴火扔进锅洞里就几大步冲进了客厅指着李美凤“李美凤，你知道我姐这辈子最命苦是为什么吗？因为投胎投错了，从你肚子里生出来了！什么属羊的姑娘命苦？狗屁理论！她的命苦全部来源于你和我爹把她嫁给她的表哥李强了！什么亲上加亲？什么木匠家里饿不死？你看看她，你好好看看她，她今天的死有你和我爹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呢！”

李美凤头都不敢抬，也不敢说话，只是哭的越发大声了。她怎么知道李强会是一个如此作恶的人，她想着嫁给亲戚肯定好啊，都是一家人。当初陈鑫也是十分满意这桩婚事的，谁想到后来会有这些事情。她后悔啊！抡起拳头大力捶打着自己的心口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掉下来“真是诛心啊！我该死！我该死！”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墙壁上冲撞。

陈天佑和李四代就在旁边，两个人一个拉着陈燕道“四姨，算了，外婆她也不知道汇这样的。你快去烧水吧！”

陈天佑则抱着李美凤的腰哭道“妈！你别死！这还躺着一个呢，你要是也死了我们去哪再找一口棺材？”

刘秋和周明在外头忙着拉电线，点灯，铺棺材底，两个人听见里面的声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摇头，继续弄棺材。

陈梅也进去了，拖着陈燕往外走“快来烧火，火要熄了。现在最重要是赶紧把大姐装棺材里。毒死的人时间放久了不好，抓紧时间吧！”

陈燕跟着陈梅往外走，心里只有无尽的悲凉。她不是圣人，要做到无怨无悔无欲无求不可能，陈鑫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恨过命运的不公，恨过李美凤的愚昧无知，恨过陈鑫的早早抛弃，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她也不再怨天尤人了。可是陈萍的死忽然把她拉回了陈鑫死的那年，她的心里生出许多怨天尤人的情绪来，她知道自己情绪不好，但没忍住。李美凤这个和她曾经血脉相连的女人，成了她的宣泄对象。她坐在灶门前慢慢冷静下来，抱着头哭起来。

“老三，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你记得吗？这话还是你对我说的！”陈梅往桶里舀烧号的热水。

陈燕没应声。她哭的不是陈萍的死亡，而是哭自己的无能。如果她早早劝陈萍离开李强，如果她反对陈梅嫁给陈坤，可是，没有如果。她不能未卜先知，也没有法力无边。人最大的痛苦原来不是亲人的离去，而是看着身边的亲人离去，你却无能为力。

陈燕和陈梅帮陈萍洗了澡，穿上七层寿衣，然后把尸体用被子裹起来，放入了棺材中。

陈萍是毒死的，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她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紫色，嘴唇也是紫色的，眼睛和鼻孔还有口中都有些出血。陈燕一直以为电视剧中那种七窍流血的桥段是假的，如今见了不免觉得可怖，整个人害怕起来。但陈萍是亲姐姐啊，她颤抖着，手里拿块毛巾擦掉陈萍脸上流出的红黑色的血液道“盖棺吧！”

周明和李四代，陈天佑，刘秋四个人合力才抬起了沉重的棺材盖，盖上棺材盖周明和刘秋一人拿着一个铁锤围着棺材要用钉子把棺材钉上。

李四代看着棺材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他赶紧伸手擦掉脸上的眼泪，躲到一旁。大家已经沉静下来了，他不想成为那个在勾起哀嚎的人。

李美凤坐在台阶上，这是她死去的第二个孩子，她的死亡如同陈燕所说与她和陈鑫有重要联系。可是她能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