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即将逝去的皇帝哥哥,李晔内心有着一丝不甘和无奈。
“皇兄,马上我就要登基接手你留下的烂摊子了,我是该谢你呢?还是该恨你?你知道么?你给我留下了两个难以切除的毒瘤,宦官专权!藩镇割据!”
唐末在经过王,黄之乱后,藩镇割据已是愈演愈烈,各地的节度使们趁机扩张地盘,攻伐称雄,整个天下已然化为了他们争霸的战场,天子威令不行,皇权一落千丈。
如果历史的轨迹不因李晔的穿越而改变,那么在不久的将来,在一番残酷的兼并战之后,天下将会逐渐出现三大强藩,他们分别是宣武节度使朱温、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和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这三大强藩最终将瓜分大唐天下,最终代唐自立。
“待将来,还是要荡平天下藩镇,方能重造大唐盛世!”
只是想要铲除藩镇势力又谈何容易?
先不说藩镇割据这个外患,单单宦官专权乱政这个内忧就足以让李晔头痛万分了。
在唐之前,宦官为祸最烈的当属东汉,最有名的莫过于桓、灵时的十常侍,但他们不管如何为非作歹,至少不敢擅行废立,更不敢弑杀君主。
而唐时,作为皇室家奴的宦官们,劫胁天子就如拎婴孩,弑主立君,一凭己意。
其实初唐时太宗文皇帝李世民鉴于前朝之弊,对宦官的防备很严,他不许宦官们参与朝政,只让他们负责门户守御、廷内扫除、饮食供给之类琐事,官阶最高也不得超过四品。
然而到了中唐时,唐玄宗李隆基可能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对左右亲近的宦官家奴们失去了防备之心,开始重用他们,在他执政几十年间,宦官黄衣以上达三千人,衣朱紫者千余人,更有官拜二品大将军的。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骠骑大将军,渤海郡公高力士,玄宗晚年时,甚至让高力士代为批阅奏疏,连李林甫、杨国忠,也是因缘高力士,才官居高位。于是上自王公大臣,下到黔首小民,都很畏惧他的权势,太子李亨更是称高力士为“二兄”,诸王、公主、驸马则尊称其为爷为翁,连玄宗本人也因对其极端宠信而不直呼其名,叫他“将军”、“大将军”。
所幸高力士忠心耿耿,野心不大,没有酿成大乱,但之后的中官权宦们,就未必有此人的人品了,代宗时期,宦官程元振、鱼朝恩相继当权,窃弄刑赏,轻视天子,奴役宰相。
程元振继李辅国之后,总率禁兵,操纵朝政,冤杀大将,斥逐宰相,广德元年,吐蕃兵犯京师,程元振隐匿军情不报,虽遭贬黜,然代宗也因此狼狈陕州。
鱼朝恩以护驾之功,继起染指兵权,亦染指朝政。连“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的郭子仪都遭排斥罢官,赋闲家居。
德宗即位之初,有意整顿纲纪,因而着手打压宦官。但泾原兵变以后,又开始猜忌诸将,先后剥夺大将李晟、浑瑊兵权,以窦文场、霍仙呜为神策军护军中尉,将宦官掌兵制度化,军权自此彻底落入宦官手中。
尔后,宦官们因执掌神策禁军,往往仗着兵权在手将皇帝、朝臣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废立天子、囚杀朝臣形同儿戏。
其中尤以“四贵”为最,他们内控朝政,外掌兵权,权倾四海,故史有“弑主立君,出于中尉,生杀予夺,决于北司。”之语。
长安居,大不易,百姓艰难,皇帝亦然,甚至帝王之艰难远胜百姓。
李晔越想越觉得自己处境艰难,如果不能平衡好各方关系,不要说让帝国前进,仅仅是维持住眼前的一点稳定的局面都十分艰难,而他只要稍退一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这是天子的无奈,
更是帝国的悲哀!
脑中闪过这段历史,李晔心情异常沉重,望着龙榻之上的皇帝,两行清泪怆然而下。
刘季述轻轻叹了口气,等了一会儿,上前将李晔扶了起来,说:“殿下的心意想必陛下已有感知,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延续大唐国祚最为要紧,杨公和诸位大臣此时说不定已到了少阳院了,你我还是赶快动身吧。”
“刘中尉所言极是。”李晔缓缓收泪,平复了一下伤感的情绪,再次向皇帝望了一眼后,跟着刘季述轻轻退出大殿。
来到殿外,站在阳光之下,适才殿内带来的寒意悄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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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①藩镇:唐玄宗天宝初边境节度使兵力最强,至有二三十万者,但那时只有边境数镇,内地不设节度使。自后一百余年,兵戈不息,节度使额越来越多,大唐国土上先后设立起了大大小小四十多个藩镇,每镇兵额不等,大镇十几万,小镇不足一万人。
他们在辖区内任意扩充军队、委派官吏、征收赋税不说,节度使的职位常常父死子继,或由其部将承袭。这些节度使们利用手中的兵权、财权,常常威胁朝廷,甚至起兵反叛,他们一个个名为藩臣,实同敌国。
②朱紫:唐朝官员服色由高到低依次为紫色、绯红色、绿色、青色,其中五品以上服朱,三品以上服紫。
③泾原兵变:唐建中四年(公元783年),泾原兵因朝廷赏赐不足,心生不满,遂发动兵变,变军攻陷帝都长安,唐德宗带着皇妃,太子,诸王仓皇出逃,随行护驾的只有以霍先鸣和窦文场为首的几百内廷健壮宦官,由南衙宰相执掌的中央禁军一个都没到,全溃散了。等泾原叛兵被消灭后,大唐天子的威严也因之完全扫地,中央权力进一步削弱,唐德宗从此不再信任宰相,并开始重用宦官。
④少阳院:少阳院乃储君暂居之所。唐前期,储君居住在东宫之内,玄宗以后,储君多随皇帝居住在大明宫寝殿旁的廷院内,因储君亦称少阳,其居处也称少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