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梨初勉定心神,持笔临摹苏棠的笔迹。
她虽是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但父亲曾是一方县令,从小跟随父亲读书写字,也算有些学识。
后来父亲遭人陷害,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她从死人堆里侥幸存活下来,一路上告到京城想为父亲翻案。
可仇人权势滔天,状告不成险些再次身陷牢狱,所幸遇见来监狱提审犯人的沈煦,这才逃过一劫。
而当年救她的那个少年,不过才束发之年。稚嫩的年纪早已有了成人的杀伐果断,一柄长戟犹如天龙,在他手里灵活翻飞,杀尽天下恶人。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天光倾泻在水牢里,波光粼粼,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一个俊俏的男子挡住天光,对她伸出手,柔声道:“从此有我,无人再敢欺你。”
从此,他就是她的光。
想到往事,江梨初心弦一颤,笔下的字也随之一抖。
“就是这个样子!”沈煦恍然大悟,“原来她的字是抖出来的。”
江梨初还没有完全从回忆中脱离出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沈煦另外拿了一支毛笔,在纸上临摹几下,然后满意地写到假婚书的落款处,递给江梨初:“把她的指印按上去。”
江梨初接过假婚书,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连忙去往苏棠的房里。
天边正泛起鱼肚白,丫鬟已经在做洒扫。
柴雪凤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拉着江梨初到一处人少的地方道:“偏房那个女人是谁?生得那么好看,公子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江梨初掩嘴笑道:“你这脑子里成天在想些什么?公子是驸马,不能纳妾的。”
柴雪凤有些不放心:“可是公主还不知去向呢。”
“就算不知去向,公主横竖已经过门了。”江梨初拍了拍柴雪凤的手,“我还有急事,你去伺候公子。”
江梨初还未走进偏房,就听到苏棠的骂声:“是哪个杀千刀的,居然背后偷袭我!如果被我知道是谁,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她连忙收起假婚书,笑着推门进去:“苏姑娘,你好些了吗?”
苏棠趴在床上,抬眸瞥了一眼,觉得她有些面熟:“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丞相府的丫鬟?”
江梨初温和笑道:“是,我是二公子房里的丫鬟。”
苏棠惊得坐起:“我在丞相府?”
动作太大扯动伤口,不禁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流血了。”江梨初娥眉轻蹙,连忙拿来大夫留下来的伤药,“你躺着,我帮你换药。”
苏棠乖乖躺下,问道:“是谁救了我?”
“是公子。”江梨初往伤口上撒了些药粉,忽然想到她刚才骂的话,一时有些犹豫,于是从腰间摸出沈煦给的那瓶毒药,轻轻抖了一点在她的伤口上。
“嘶——”苏棠强忍疼痛,“那你可知道,是谁射箭伤我?”
江梨初看着瞬间融化在血液中的毒药,顿时良心有些不安,紧张地如实回道:“是……也是公子。”
“什么?沈亦安暗算我?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苏棠一激动,背上伤口剧痛难忍,登时晕厥过去。
“苏姑娘,对不起……”江梨初吓得眼泛泪花,慌忙取来手帕轻摁在伤口上,想把毒药吸出来。
手忙脚乱地拯救一番后,江梨初猛然想起沈煦吩咐的事情,于是颤抖着双手展开婚书,咬牙划破苏棠的拇指,在婚书上按下指印。
“苏姑娘,你千万别死啊……”江梨初重新给苏棠上伤药,细心包扎好伤口。
“事情办好了吗?”沈煦推门进来。
江梨初吓得一个激灵,背对着沈煦抹去眼眶边的泪水,将婚书呈给他。
沈煦扫了一眼,又交还给她:“速去找师父装裱,今天就要。”
“是。”江梨初离开之前,不放心地望了苏棠一眼。
房间里只剩下孤男寡女。
沈煦走过去查看苏棠的状态,的确有中毒的迹象,于是掀袍在床沿坐下,半晌没有说话。
旭日初升,朝霞似锦。
晨光穿透窗棂恰好落在床上,使得苏棠白皙的肌肤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你来的太不是时候。”沈煦隐在阴影里,抬头望着窗外的朝霞,“与你的婚约可毁,与天家的婚约不能毁。你我无冤无仇,我并不想杀你,可是……为了保全沈家,我不得不这么做。”
沈煦扯过被子,盖住凝脂般的肌肤,低眸看她:“你放心,不会曝尸荒野,我会给你找一块风水宝地。”
“咳咳。”苏棠从被子里探出头,阳光刺眼,于是眯着眼睛抬头去看他,“你刚说什么?谁曝尸荒野了?”
沈煦神情微变:“你没事?”
苏棠这才看清楚坐在床边的人是谁,怒道:“沈亦安,你竟然暗算我!”
沈煦沉下脸,忽然掐住她的脖子,冷声道:“你为何偷听我和神愔谈话?”
“谁偷听了?咳咳……”苏棠使劲掰他的手,“我是恰好路过……”
沈煦冷笑一声:“那是桂音坊的后院,闲杂人等不允许进入,你怎么会路过那里?”
“我砸了神愔姑娘的场子,是想找她道歉的。”苏棠涨得脸颊通红,“咳咳……你松手!”
“你既与我有婚约,为何又是惇王的人?”沈煦凑近她的脸,嘴唇微勾,眼神却极其凶狠,“你以为区区一纸假婚书,就能搞垮我沈家吗?”
苏棠狠力撞了一下他的头,这才得以挣脱束缚。她捂着掐疼的脖子坐起来,忽然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肚兜,顿时一巴掌呼过去,连忙扯来被子遮住身体。
沈煦及时抓住她挥过来的手,厉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永远离开京城,要么就死在京城。”
苏棠用力挣扎了几下,他的手犹如一块铁,怎么也挣不脱。于是放弃挣扎,瞪着他道:“你不承认婚约便罢了,还给我乱安身份,简直无耻至极。我何时是惇王的人了?”
“休要狡辩。”沈煦已经没有耐心,拔出匕首抵在她的脖间,“要么死,要么走。”
苏棠的眼眸忽然变得幽蓝:“沈亦安,你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