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胡雪儿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班车把他们拉到县城时,已经下午六点半了。
不太大的环江县城还没有公交车和出租车,只有一辆辆三轮摩托车在街道上拉着需要坐车的客人。
来到卫生院已经下午七点了,门诊大夫已经下了班,他只好把胡雪儿送进了急诊室。
接诊的是一位年轻的大夫,人们称他为刘大夫,态度非常和蔼,仔细诊断后,告诉尚云,病人脉象混乱,高烧严重,呼吸微弱,必须立即住院治疗。
“刘大夫,她是尚家河村的,精神有点错乱,我在集市上碰见的。”
“她的家里人呢?”
“没有来。”
“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必须尽快输点退烧镇静药,家里没有人来,这费用谁掏?”
“得多少钱?”
“先交一万元押金,随后根据情况,多退少补。”
“好吧,我这就去交。”
“你可要想好,这可是一个大数字,要不要等她家里人来在做决定。”
刘大夫在医院上班虽然只有四年,可这医院就是社会的一个缩影,什么样的人都有。
就在一个月前,一位好心的货车司机看见一位浑身有伤的中年妇女晕倒在路边的荒草地上,跑了六十多里路,专门将中年妇女送到急诊室,当时接诊的就是他。
好心的货车司机垫支了一千块钱交了住院押金,亲自背着中年妇女住进了病房。
后来,中年妇女病好转了,却一直不见家里人,自己也没有钱交医药费。
再后来,中年妇女偷偷出了医院,好心的货车司机发现中年妇女说的名字是假的,报的家庭住址也是假的。
货车司机伤感地说,一千块钱我可以不要,但这件事伤了我的心。
眼前的这个姑娘来自尚家河村,那个村是出了名的贫穷,这一万元可不是个小数字,万一……
“刘大夫,估计她的家里人一时半会也来不了,麻烦你开个住院手续,我去交钱吧!”
一看小伙子就是个刚出来在社会混的,对人情世故还是不太了解,和他刚从学校出来一样。
既然小伙子一定要坚持交钱,就让他去交吧。
刘大夫心里想着,开了个住院缴费单,在填写钱数时,他故意将一万元写成了三千元。
“先交三千块钱,剩下的到时候了交。”
尚云感激得接过缴费单,他知道刘大夫是为他好,这个世间,还是好人多。
胡雪儿终于住进了环江县人民医院,她的情况复杂,尚云只好寸步不离陪护着。
医院病人多,一间小小的病房里堆放了四张床,每张床上都睡着一个病人,房子里挤满了陪护者,尚云只好靠着胡雪儿的病床坐在板凳上陪护。
两天过去了,胡雪儿依然高烧不退,人依然昏迷不醒。
白天好过,晚上最难熬。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也没有地方睡,医院的走廊上睡满了病人的家属,尚云只好坐在床头的凳子上似睡非睡。
两天来,也没有见胡雪儿的母亲和继父来,交的三千块钱正在变少。
照顾胡雪儿的护士是一位漂亮的姐姐,名字叫车丽宁,见了尚云,总会有意无意聊一会天。
从聊天中,车丽宁护士知道了真相,真相让她吃惊不小。两天来她看到尚云如此精心地陪护病人,还以为病人是尚云的媳妇或者姐妹,却是路遇的。
车护士对尚云的好感越来越强,她觉得如此的好心人对一个路遇的精神病人尚且如此好,那么他对自己将来的妻子一定错不了。
每次想到这里,车护士的脸蛋就火辣辣的,宛如有人抽了一巴掌。
参加工作两年来,追她的人不少,虽然没有一个团,但最少也有一个连,可从来没有令她动心的。
她的条件并不高,谈不成的原因是那些人和她三观不合。
她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最起码应该三观和,至于家庭贫穷一点也无所谓,日子在人过,贫穷的日子可以过成好日子,同样好日子可以过成贫穷的日子。
人是肉长的,不是钢铁侠,该休息时还得休息好,看着尚云熬得红通通的眼睛,她从同事那里找来一个折叠床。
“云,这个折叠床借给你,晚上睡觉时铺开,白天不用时,你放在医护室。”
尚云接过折叠床的那一刻,突然有一股暖流轻轻地流过心田,宛如春天的小麦遇见了春雨的滋润。
春雨贵如油,这折叠床对他太重要了,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他感觉头昏脑胀。
今晚,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云,今晚我值夜班,我为你守护好你那个病人,你好好休息休息。”
漂亮的姐姐不但人漂亮,心灵也美丽。
“谢谢陈护士!”
“客气了,我们都成熟人了,熟人之间相互照顾是应该的。再说你对一个陌生人都能够如此无微不至地照顾,熟人之间理应互帮互助。”
熟人,多好的字眼。可他遇见的许多熟人,都间接或者直接地伤害了他,就连自己的族人,也冷如寒霜,不是雪中送炭,而是无事生非。
就因为八岁那年偷吃了一个桃子,三爸追了他五条沟,还不让他和父亲上爷爷奶奶的坟。
就因为贪嘴的山羊偷吃了五六个谷子穗子,邻居骂了三天三夜,还挖断了羊路。
那些欺负你的,往往都是熟人,而且是非常非常熟的人!
美丽的小姐姐,我每当想起熟人这两个字眼,就来气,但愿我们彼此熟悉了,你不要欺负我。
那一夜,有美丽的小姐姐照顾胡雪儿,他把折叠床放在走廊上,刚躺在折叠床上,便睡着了。
梦中,有一条大黑狗不停地追他,他跑呀跑呀,就是摆脱不了。
就在尚云做梦的时候,一个蒙着花头巾,戴着黑色面纱的中年妇女出现了。
值班的陈护士发现这个中年妇女的背影特别熟悉,好像在那里见过一样,可是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中年妇女走到护士台,低着头,低语道:“护士,我查一下胡雪儿的房号。”
要查胡雪儿的房间号,这个中年妇女和胡雪儿是什么关系?
陈护士多留意了一眼中年妇女,虽然中年妇女脸上戴着厚厚的面纱,但那眼神依然是那么的熟悉。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陈护士问道。
“你认错人了,请你给我查一下胡雪儿的房间号。”
“你跟我来吧!”
陈护士将中年妇女带进胡雪儿的病房,胡雪儿还没有从昏迷中走出来。
中年妇女站在胡雪儿的床前,用目光呆呆地望着病床上的胡雪儿,良久,眼睛闪出了泪花,但很快被她用手抹去了。
“她有救吗?”中年妇女挤出了一句话。
“已经昏迷四天了,情况不乐观,也不见她的家里人来,治疗费用已经花了四千多了,好心的尚云垫付了三千块钱,已经用完了。
今天早晨本来要交费,我们院长说不要让尚云那个孩子交了,不能老在我们医院出现让好心人出了力又出钱又伤心的事。
我们院长不知从那里弄来胡雪儿家里人的电话,今天亲自打电话通知了胡雪儿的家里人,按理说今天应该来,可到现在还没有来。
听说胡雪儿的亲爹死了,那个后爹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牲,可她亲妈并没有死,怎么这么狠心呀,难道也是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牲……”
陈护士的话还没有说完,中年妇女便掩面跑出了病房,一溜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