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珍珍是见识过无数网剧狗血名场面的人。对于眼前的一幕,也并没有脑补太多。
她从容地收拾好背包,连理由都懒得找,“我出去晃一下,午饭前再回来。”
留下了依旧醉酒中不知今夕何夕的戴老师,和死死捂住嘴才不至于尖叫出声的梁洁。
孟珍珍体贴地关上了独立办公室的门,又带上了工会办公室的大门。
出了办公楼,孟珍珍这才开始想,自己究竟可以去哪儿。
昨天下午做完那些虚头巴脑的帮困反馈调查才两点多。
她去卫生院看了小春樱,到十八号拍了大李小李两位木匠师傅干活外加斗嘴的日常。
撸猫,然后拍各个“景点”的日更画面,还给四小智发了一回工资。
从十八号出来就去小吃店转了一圈,名义上是去看可心和如意,实则是想去偶遇阿川小哥哥。
结果老齐告诉她,陆隽川让带话给她,说是临时有事去福北了,这一整周都不在。
孟珍珍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这个没有手机没有WX的时代,想念不是随时可以传达给对方的一个讯息,也不是随口讲出来的一句撒娇的语音。
此刻思念就是它的本意,一个现在进行时的动词。主语,是孟珍珍这颗空虚的心脏。
去哪儿好呢?这时孟珍珍突然想到昨天那个骨瘦如柴的困难户——季染云。
他申请资料上面的家庭住址就在十八号所在的格地坪附近的拢龙坪,不如去家访一下。
到地方才知道,拢龙坪就是沿着格地坪的巷子一直往东,大约走个十五分钟就到了。
巷子都差不多,只是看起来更为古旧,两面都是大杂院。孟珍珍随便拦了一个老太太问路,结果季家居然在这一带很出名。
老太太说这边的拢龙坪原本都是季家的产业,打仗的时候季家本家从缅颠辗转出了国,留下旁支的一家人照顾祖宅。
结果世事变迁,这家人守不住祖业还吃了挂落,渐渐人丁凋敝,现在就剩下偏院里的季家兄妹两个人了。
季家妹妹是个天生的弱症,跟林黛玉似的,几乎不怎么出门。就靠她哥哥在矿场报社做打杂的临时工维持着生计。
拢龙坪这边的院子极大,到处都是违章搭建,幸亏有老太太带路,不然孟珍珍绝没有可能在这饶来绕去的迷宫似的大杂院里找到地方。
终于在院子的东北角,找到了季家的所在。屋子倒是挺周正,是原来的老建筑不是后搭的。
最近听多了大李小李和老李给讲造房子的事,孟珍珍抬头就看这木穿斗结构,斜坡顶。
房子结构不错,木梁椽子都是好的,就是木制窗户破了几处,糊了报纸还是破了。
敲了半天门,里头幽幽传来一声“稍等”,又等了足足五分钟,才有一位看起来不到一米六的苍白女孩来开了门。
这位应该就是季染云的双胞胎妹妹季染烟了,仔细看看两个人的长相并不是一模一样的,应是异卵双胞胎。
季染烟站着颤抖了半天才缓了过来,一句一顿地道,
“不好意思,我这是老毛病了。
走得急了,心就像要从腔子里面跳出来似的。
缓一缓就好了。”
孟珍珍也不顾大家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直接扣住女孩的手腕,给号一下脉。
好么,这一分钟得有120跳吧。她也不管这是在别人家里了,赶紧扶着季染烟到最近的一张靠背椅子上坐下。
“不好意思啊,小季,早知道你是这个情况我应该等到下班,等你哥哥在家的时候再过来的。
我是矿工会的干事,你叫我小孟就行。我也没啥事,就是昨天刚听说了你们家的情况。
想说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
季染烟脸上泛出不自然的红来,喘息的声音稍稍平缓了,“昨晚上哥哥回来的时候可高兴了,
说工会来了个大好人孟干事,帮我们通过了补助申请,原来就是你啊,真的太谢谢啦。”
“哪里哪里,我就是公事公办。”孟珍珍被这句“大好人”弄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起来。
“你真的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哥工资一个月才二十七块,但是我这个病……唉……
穷人的命,却得了个富贵的病,药方子里都是红花、三七之类很贵的药。
一个月抓药最少也要花十九块五,如果没有工会那一个月十块的补助,我们就很难维持了。
所以每个季度申请的时候,我们都很早就提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月这么不巧,
一直碰不到能盖章的领导。我哥哥都好几个星期没睡好了,就怕万一没申请下来。”
聊着天,孟珍珍开始打量这个书卷气很浓的客堂,对面墙上挂着一副挺有趣的国画。
不是普通人家挂的那种富贵牡丹或者迎客松之类的画,而是一群小鸡在做操,有一只落在后头,很着急的样子,画得特别具有童趣。
“这画是……”
“啊,这个,这是我和哥哥画来玩的。他画的那些规规矩矩的小鸡,这个掉队的,是我画的。”
孟珍珍几乎能感觉到这只掉队的小鸡就是季染烟的自喻,但是这只小鸡使整张画都活泛起来了,就是点睛的一笔。
“你画得真好啊。”
季染烟见孟珍珍真心喜欢,就慢慢地站起来,三步一歇地走到客堂另一头的一个落地柜子。
翻出了几卷画纸,全是她画的小动物嬉戏图,有笼子里的兔子,有院子里地土狗,还有门前空地上地麻雀……
用最正统的国画技法画的情景小品,每张都是有景又有小动物,特别生动有趣。
“你喜欢,可以挑几张拿回去啊,我平时在家也没事干,就是画画打发打发时间。
别人都喜欢花鸟,嫌我画的这些不上台面。”
孟珍珍一听这话,突然灵光一闪,“姐姐,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假如你的体力能支持你每天画幅画。
我想聘你去我们家画画。我家有几个小孩子也在学毛笔字,你也不用特意教他们,怪累的。
你只要每天去那个院子里画幅小景就行,孩子有兴趣就看着自己学,没兴趣就当熏陶一下。
我呢,就包了你的药钱,如果你的画我给卖了,就分钱给你,你看怎么样?
我就怕你身体吃不消,要不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挑好的药开,吃一阵子把身体养好。再开始画画也行啊。”
季染烟瞪大眼睛,“我行吗?画画能抵药钱?”
“姐姐,你可千万别小瞧自己,你这画我能给你卖上大价钱呢!”孟珍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