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物价极其稳定的年代,报价直接上浮10%,那就等于委婉的“不卖”。
徐老爷子一掀眼皮,对着那个说话的半大小子扯出一个笑,“不好意思,是我们打扰了。”
介绍他过来看房子的赵厨子媳妇听到这个价格,也是一脸诧异,
“我说王大嫂子,昨天你们家老大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好了三百二,拿了钱三天之内搬走吗?”
那位王大嫂一脸苦相,刚一张嘴就看到小儿子挑起眉毛的表情,吓得不敢再多说话。支支吾吾只说她不管帐,卖房子的事情,她都听儿子们的。
“嘿,你们看这事闹的,我也没想到他们还能提价。”
赵厨子媳妇略带歉意地看着两位颤巍巍相携而来的老人。因为她没问到准话,害二老白跑一趟。
袁老太太脸上云淡风清,两条腿却颤得厉害,赵厨子媳妇赶忙掺了她去自己家歇脚。
从十八号走过来不到五分钟的路,这位小脚老太太生生地走了十多分钟。
主要是老太太昨天又惊又怕,走路当时不觉得累,歇了一晚上脚都肿,走起路来就很吃力了。
要不是想着她和阿星两个人住在孟小姐的院子里不是长久之计,她起码要歇它个十天半月才会出门。
自从知道徐阿福那些“孙子”都是街上捡来的,十八号在她心里就成了孟珍珍开的孤儿院。
寄人篱下,还是别人搞慈善的地方,袁老太太的骨子里还有“袁大小姐”的傲气在,怎么能安心在那里长住呢?
赵厨子媳妇在门口放了把椅子,让袁老太太坐着。
为什么不叫人上屋里坐着呢?
原来赵厨子的老娘五十多就瘫在床上,至今已经快十年了。
赵厨子媳妇是个勤快的人,心善知礼,把老婆婆伺候得妥妥帖帖,那么多年一个褥疮都没生过。
但是家里有个病人,时间长了总有点气味。她怕袁老太太气闷,看日头挺好,就让她坐在门口晒晒太阳喝喝茶。
她还拿了一把躺椅,把自己的老婆婆也抱出来,让两个老太太拉拉家常互相解闷。
袁老太太比这赵婆子大了十多岁,可是看上去比人家年轻多了,脸上的褶子也浅。
她挺乐意跟赵婆子聊聊,两人在那里东拉西扯,很有点贾母见刘姥姥的味道。
刚说到兴起,就听见隔壁吵起来了,摔锅砸碗的动静挺大。
这么聒噪的背景,叫袁老太太突然就没了聊天的兴致,她微微一笑,掸了掸厚棉褂裙上的土,
“想起来家里有点事,我下回再来找老妹妹聊天吧。”
赵婆子聊得正起劲呢,见老姐姐要走不免满脸遗憾,只能真心实意请袁老太太常来。
徐老爷子不知哪里去了,袁老太太走到赵家院门口张望的时候,被对门王家冲出来的年轻人一下子撞翻在地。
那是王家二小子,他从家里逃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铁皮盒子。
他看着被自己撞得四脚朝天的袁老太太,犹豫一瞬间,还是不管不顾撒开腿跑远了。
王大嫂在后面披头散发地追出来,“王耀,你个不孝子……”
接着看到了躺在地上哼哼的袁老太太,急忙上前搀扶,老太太疼得“哎呦、哎呦”站不起来了。
……
一早,五幢楼孟家楼下。
孟珍珍飞奔下楼,想到每天一清早都能见到男朋友,就忍不住唇角飞扬。
楼下那随意斜倚在自行车上的“大长腿”,听到脚步声就侧过脸来。
——天呐,那是一张雕琢得多么完美的脸——帅也是一种罪啊——
“我们推车走一会儿吧。”今天的陆隽川显得有些心事。
孟珍珍点点头,乖巧地走在他的身边,也不追问,只等他酝酿好了再开口。
“我昨晚接到命令要出任务,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左右,今天下班我就不能过来接你了。”
孟珍珍心知他的任务来自另外一份有风险的工作,虽然有些突然,也在情理之中。
这几天陆隽川在冶金公司朝八晚四,像一个普通职工一样规律地出勤,已经是队里照顾他,给他时间解决个人问题了。
“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要做好一个公安家属一定要懂事啊。
“……”要分开好几天,可是小姑娘表现得那么平淡,他跨上车子,脸上的线条有点僵硬。
孟珍珍一坐到他身后就把额头抵在他的脊背,“哎呀,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陆隽川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
“等到这次任务忙完,我手头的事情就搞一个段落。
我会申请换一个比较稳定的工作,这样以后就能天天接送你了。”
“真的啊,”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雀跃,“那太好了。”
尽管已经放慢了速度,好像还是一下子就到了矿场办公楼。
下了车,两人在大门口默默无言,眼神纠缠着不放。如果他们的眼神有实体的话,已经打了无数的死结了。
门卫于大爷突然从门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封信,“小孟啊,你的信。”
然后,好像刚刚才看到陆隽川一样,“呦,这是你对象吧?不是说好要介绍给我认识的吗?”
孟珍珍看着于大爷拙劣的演技,有些好笑,“对,我对象,冶金公司的技术员。”
“哎呀,这位小同志长得可真精神,你们两个长得都精神,很般配,不错不错。”于大爷笑得都快看见后槽牙了。
陆隽川也挺高兴,跟于大爷说了不少好话,让他多照顾“我们家小孟”。
这几天的朝夕相处让感情突飞猛进,俩人第一次依依不舍地分开,心情很是复杂。
孟珍珍甩甩头,想要甩掉这种情绪。
看看手里的信分散一下注意力,一封是华夏青年报社,一封是解放日报。她心里暗暗祈祷,千万要过稿啊。
来到办公室,她先打开其中比较厚的一封,那是来自华夏青年报的。因为截至目前为止的经验,信封太薄的话,基本就是没戏了。
打开信,先倒出来的是一张汇款单,一看到这熟悉的单据,孟珍珍心里稳了。
《我当采煤工的那些年》过稿了,刊登在四月八日的华夏青年报,那不就是昨天?信里还附上了一张样报。
好的,开门红。第三季度的任务完成了六分之一。
冲了杯咖啡缓了缓,她又拆开了另一封薄薄的信。
那是一份聘书,解放日报要聘用季染云作为特约插画师,每个月发一次任务,稿费月结。
看来季老师的才能,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正感叹着呢,一抬头就对上杜止美等着吃瓜的表情,“小孟干事,有人找。”
孟珍珍扫视四周,明明办公室里戴老师、郭涛和那个人都在啊。她这个超级替补怎么会有用武之地呢?居然还是点名找她。
心里嘀咕着,脸上却还是挂上商业微笑准备出去营业。走到前台一看来人,这不是成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