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珺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却不怎么想听。

因为他看见周郭脑袋上有一道口子，贴着纱布，并不是什么小口子。但是殷珺并不知道他这道口子是怎么来的。

他一直把周郭当铁哥们。虽说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就很投缘。

他们都是实实在在的差生，不管自己听不听得懂，反正一概认为自己听不懂，他们也会躲在桌子底下唠嗑，或者是逃掉老班的课溜出去滑滑板……可是，他没有想过，他们的兄弟情竟然还会有关系变淡的这么一天。

是的，关系变淡，或者说，疏远。殷珺具体讲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周郭经常溜出去跟一个叫豪哥的人玩，跟他一起去的，还有他们班上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是以，每当这时候，殷珺都会觉得有那么一点尴尬，虽说他同样能跟班上其他人打成一片，但是每次看见他们空荡荡的座位，他都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被人遗弃了一样。

这个心理活动一经产生，殷珺连忙咦了一声，疯狂摇头。不，不能有这样的想法。这种矫情的想法，不是他殷小爷会想的。

他这么心里建设了一会，却还是忍不住看向了周郭那小子脑门上的伤。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把周郭当哥们的，还是得去问一下。

他用他们俩经常用的方式喊他——踢了踢周郭的凳子。

“那啥，你……脑门上的伤还好吗？哪弄的？”殷珺问的时候虽然倚在椅子靠背上，保持着一贯的懒散样，实际上却有点变扭，还有点小尴尬。

他挠挠头，以此来掩饰。

周郭扭头，啊了一声，脸上是一贯的笑意。他嘻嘻笑了一声：“你说这伤啊？害，没，没事儿，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磕了？在哪磕的？”他皱眉。

“嗯……”周郭憨笑，“就是走着走着没注意就哐地撞门上了，我下次再见着那门一定要把它给卸了！”

“哦哦，那你下次小心着点。”

殷珺说是这么说，可他哪里看不出周郭撒了谎。

以他的身高，撞到门上，头青了肿了还可以理解，撞出了一道口子那就不能理解了。那很明显就是锐器弄出来的伤。而且凭借殷珺对周郭的了解以及他敏锐的观察力，很容易就发现了周郭笑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

周郭指定背着他跟别人去打架了。

殷珺没有戳穿周郭。周郭竟然成心要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那他戳穿也没有什么意思。而且就算他戳穿了，周郭也不会立即改口说真话，反倒会弄得很尴尬。

他竟然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呗。

殷珺耸耸肩，翻开抽屉里的漫画书。翻了几页，又不可抑制地走神了。

漫画书里的主人公似乎总是能够吸引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开了金手指之后与朋友并肩战斗，最后走上人生巅峰。可那怎么可能呢，难道他们从来都不用面对友情的烦恼？志同道合的人有那么容易找到么？

想着想着，思绪又跳到了打架上面。

周郭是跟谁打的架？

虽然说他们没少打架，平时跟高一跟高三的学生们争篮球场地偶尔也会发生冲突，从口舌之争上升为肢体冲突。但与此同时，殷珺也心知肚明，那些所谓的打架其实更像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这么大的人了，大家其实心里都大概有个度。

至少，他们是绝对不会动刀子的。

他一旦开始胡思乱想就刹不住车了。

最后打断他胡思乱想的竟然还是周郭。

周郭敲敲他的桌子。殷珺抬头，眼神里有些茫茫然。

“珺哥。”他脸上带笑。

殷珺许久没有听见过周郭这般热络地喊他，忙不迭地回应：“嗯，怎么了？你说。”

“今天晚自习下课跟我们一块去玩吧。”说起这个“去玩”，周郭立即变得眉飞色舞，“之前我们几次去玩都玩得挺开心的，而且豪哥很会玩，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简直可惜了。豪哥人挺好的，你们说不定能合得来呢。”

合得来个x。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个黄绿毛的人就觉得很烦了。

殷珺忍不住在心底腹诽。然而，腹诽归腹诽，他指尖却拈着漫画书的那页纸，迟迟没有翻页。他放在桌上的、转着笔的右手也停住了。

他犹豫了，还犹豫了挺久。

如果这次再不去的话，这段友谊……就会消失了吧。一次倒还好，可殷珺已经很多次，没有跟大家伙一起行动了。

要不，跟他们一起去试试？

虽然并不喜欢那个什么豪哥，但是跟周郭他们去一下，也没什么的吧？殷珺挨个瞟了他平日里玩得好的几个伙伴的后脑勺，耗子、老杨、还有老薛……要是他这回不去，跟他们的交集也许会越来越少。

“别犹豫了，哥，好玩着呢。”周郭劝说。

“你们今天还是去歌厅吗？城西角落里那家？”

“没错，就是那家。”

殷珺再次迟疑。

他之所以能一下猜中是城西角落那家，是因为市中心的歌厅基本上都不准未成年人进入，而城郊那块的歌舞厅都是管理比较松懈的，当然，也很混乱，因此，未成年人才能混进去。

“你去不去？去啊，大家伙都去呢。”周郭开始劝说他

一方面他们是他昔日关系最好的几个朋友，一方面那个叫罗豪的殷珺并不喜欢，而且他也并不想去那种乱七八糟的朋友圈，他，该怎么选？

殷珺悄悄咬了咬牙，然后张嘴说话。

周郭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我去。”殷珺脸上虽然没有表露，但是心却微微沉了一下。他忽然有些讨厌这样心口不一的自己。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玩了。”周郭笑得嘴角咧开。

殷珺流畅地转着笔，那支笔就像是长在他的手上一样，一点也没有要掉下去的迹象。他笑笑。

只有他自己知晓，那个笑容里多少掺了点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