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殿内燃着上好的银丝炭,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散发着怡人的淡香,皇后高坐在宽大的软榻上,看着下面只敢坐个椅子边儿,头低垂到胸前的亲姐姐,幽幽的开口:“本宫这位子,本来是姐姐的。”
宋老夫人仍是低着头,平静的低喃道:“自己选的路,再难也要走下去。只请皇后娘娘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救救他们。”
未等皇后开口,便听得皇上驾到,宋老夫人躲进了后室。
“最近宋家的事,一直让朕的耳根子不得清静,他们还真是有惹出大事的本事。”宋启扬获得了婆沙邦三公主的青睐,皇帝也觉得是个机会,可不曾想先是得罪了如意金店,由女将军做主罚了他,现在竟又出了这样有失体面的事,而且还是三公主亲自把字据交给自己的,若不是顾念他是皇后的外甥,早就把他拉出去砍了。
“还请皇上息怒,是妾身教导无方。”皇后在下首跪着,大气也不赶出。
“起来吧……陈安,你还见到了林蝶衣?”
“回皇上的话,老奴是见到了林家小姐,她说已得了皇上的允许,不再认林家为亲。”
皇帝只是知道这事儿,却从没答应,不过既然是关家的要求,不认便不认了,若不是看着关家的面子,林业勤也做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你可见到了一个银发紫眸的人?”
“老奴见到了,他已经承认,这一切都是他下的套,目的便是为了谋得宋夫人林月影的嫁妆。”
皇帝和皇后都心知肚明,林月影的嫁妆是从林蝶衣手里骗来的。皇帝更在意的是,这件事是不是背后有关家授意,老七回来的时候曾提过银发紫眸的人与关家及林蝶衣的关系都很好。
“传旨,宋启扬行为不检,有失国威,免除所有官职贬为庶人。驳了林业勤的折子,林月影与宋启扬本是夫妻,就该携手同心共闯难关。”那人既然敢当着陈公公的面承认这是个套,定是有恃无恐,不管关家是否与此事有关,这个顺水人情自然要送,宋林两家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关家的十分之一。
“陛下,宋启扬是臣妾的外甥,他丢了皇家的颜面是臣妾失职,可是……”皇后还是想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帮助宋氏父子。
“就是因为皇后平时对他太过纵容才会生出这么大的乱子,他的事皇后再也莫要管了。”
“是,臣妾知错。”皇后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再也不敢多言。
宋老夫人听到旨意,就已心中大惊,听了金口玉言再也顾不得礼数,从后室冲出来便跪倒在皇帝脚边大哭。
皇帝吓得差点惊叫有刺客,待看清来人是谁,心中涌起一阵嫌弃。他当初是更看中她的,得知她已有了意中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便赐了婚。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个温婉佳人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自己的皇后保养得当,看不去不过三十几岁模样,而这女人看不去竟有五十岁了。
“以后莫要让她随便进宫了。”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离开。
“姐姐,本宫已是尽力了,刚才皇上的话你也听见了,以后,你还是少来的好。”皇后挥了挥手,几个宫女把失魂落魄的宋老夫人架了出去,并知会了守城军,以后不要再放她进来。
当晚,宋老夫人遣散了所有下人,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到当铺换成了现银。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到了赌场,要求见管事的。
“宋明欠了我们三十万两银子,你这连一千两都没有,我们怎么可能会放人,快走吧。”东叔不耐烦的应付了两句便回去了。
“我正在找买家,等房子卖出去了,兴许还能凑个五百两,你们就行行好,先把我丈夫和儿子放了,欠你们的钱一定会还上的。”宋老夫人不死心的哀求着。
赌场的伙计嫌她太吵,又怕她耽误了生意,三两下把她推开。病本就没好利索,这些天又是寝食难安,老夫人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没有出声,只是两眼发直的盯着地面,脑子里不停想着还有谁能救他们。
“伯母……”梅姨看中的地价格已经谈妥,林蝶衣今天闲来无事,便跟着她出城去瞧瞧,路过这里是因为瑹瑀瑄也要一起去,马车才停在路边要等他,便看见了这一幕。
“脸色怎么这样差?是不是病了?”林蝶衣把宋老夫人从地上扶起来,“已经入冬了,你怎么还穿的这般单薄?怎么也不见有人跟在你身边伺候?”
“家里但凡能值点钱的我都卖了,那几件冬衣还当了五两银子呢,哪儿还请的起下人,等卖了院子,只怕以后连给他们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俩走到今天全是咎由自取,你又何必跟着他们受苦?”
“他们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的儿子,没有了他们,这个家也就散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皇后是你的亲妹妹,她不会看你落魄而袖手旁观的,你莫要再执着于那些你不值得付出一切的东西。”
“他们父子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为他们付出什么都值得。”老夫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紧抓着她的手说,“我知道是扬儿对不起你,当初他不该对你如此绝情,你就原谅他吧。”
在彩云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只是儿子有错在先,而她又不肯承认,自己也不好强迫。再者,那个银发的公子实是可怕,自己也没勇气去说什么。如今到了这种境地,别说不要这张老脸,即使拼了性命也得把儿子救出来。
“求求你救救他,我保证,保证他会娶你进门,保证让他以后好好对你。”
林蝶衣不敢相信她竟能说出这种话:“伯母,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应该听的很清楚,我现在已经是玉夫人了。”不想跟她解释,便搬出了玉公子这面挡箭牌。
“没关系没关系,那天扬儿的表现你也看见了,他心里还是有你的。我会让他休了林月影,再求皇后恢复了你的嫡出长女之位,到时候你只要与扬儿重修旧好,玉公子必不会再为难你的,更何况你与别的男人有染,玉公子也容不下你了。到时候我一定让扬儿好好待你,保证他再也不花心。求你救救他,你去求玉公子放了他,或者是求关家出钱……什么办法都行,我保证扬儿不会嫌弃你破了身子,保证会娶你做正室。只要你能把他救出来,不管你离家后做了多少不堪的事,我们都不会计较的……”宋老夫人激动的说着,双眼闪着异样的光彩,抓着林蝶衣的手不停的颤抖。
林蝶衣皱了眉头,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已是如此模样。
一片银白色闪过,宋老夫人的手被狠狠打掉,而她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道,后仰着栽倒。
瑹瑀瑄揽着林蝶衣飞身骑上云锦,自顾自走了。
梅姨轻叹一声,吩咐车夫跟着。
“她是急的没法子了,作为一个母亲,肯定是会把儿子放在第一位。”林蝶衣仰头看着他比严冬还冷的脸,轻轻的劝着。
瑹瑀瑄紧拧着眉,不说话也不看她,只是扯了扯披风,把她裹的更严实了些。
“我不会救宋启扬的,只是宋老夫人确是可怜……”林蝶衣被包的勉强只能露个脑袋在外面。
他冰冷的回答:“事情过后,我会把她的嫁妆一分不少的还给她。”
林蝶衣把手贴在他的胸膛上,略带撒娇的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瑹瑀瑄低头看着她哀求的眼睛:“你要是再这么伸着头吹冷风,我只会更生气。”
林蝶衣一听,赶忙把脑袋缩了回去。这里面真是暖和,搂着他的腰,冻麻了的脸一个劲儿的在他怀里蹭。
出了城没走多远,眼前出现一座密林覆盖的小山,山脚下零散的有几十户人家。
瑹瑀瑄抱着林蝶衣下了马,梅姨也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没走多远就见有人迎了上来。
“这是王老板,咱们的地就是从他手里买的。王老板可是大善人,不仅以很便宜的价格把地卖给我,还帮忙联系附近想卖地的人。”梅姨介绍着。
“梅姨客气了,这里早就想出手了,还要感谢你肯接这破地方。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掘地三尺都是沙子碎石,勉强种些蔬菜,连糊口都不够。听说你要出高价收购他们的地,大家都高兴的很。只是有一样,你收购的只是离我这地近的十几户人家的地,而再远些的人家看着便眼红起来,也就几天的功夫,已经闹了好几次事儿了……你看你看,怕什么来什么,你可得小心着点儿。”
一大群人往他们这边走过来,有的人手里还拿着锄头棍棒。
“这样的人,你是不会出手的吧?”林蝶衣小声问瑹瑀瑄,看那群人的架势,梅姨若是不把所有的地都买了,他们是不会放过她的。
“用不着你动手,梅姨自会处理妥当。”他可是一点都不紧张。
“你就是那个买地的人?今天你要是把我们的地都买了,我们会把你当大恩人供起来,否则,别怪我们这些乡下人对你们不客气。”为首的一个人气势汹汹的说。
梅姨打量着这些人,大多数人都还穿着单衣,他们个个面色晦暗,明显很久没有吃饱过。
“我若是收了你们的地,你们就只能背井离乡远走他方,你们真的愿意?”
“不愿意又能怎样,再不走只能饿死了,年轻力壮的都去当兵了,好歹有口饱饭时,就是战死了,也比饿死强。”
“如果我雇你们给我干活儿,给你们发工钱让你们吃饱穿暖还不用背井离乡,你们可愿意?”
人群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议论了一阵有人高声说:“你可别想骗我们,听说你是要在这地方建庄子,暂时雇我们做个苦力,等庄子建好了,我们还是没饭吃。”
梅姨解释道:“我是要建庄子,现在已经入冬,只能开春才会动工,但我会先把一应材料拉过来,需要有人守着。建庄子的时候需要劳力,庄子建好,也需要你们在外围看着。首先便是要防止山上的野兽下山,其次我是建庄做生意,同行是冤家,想要下黑手的人肯定不少。而且庄子里需要打扫,后厨需要有人帮忙,客人的马车需要有人照应。如此多的工作都需要雇人,这样吧,愿意卖地的,我自是会买,不愿意卖的,我可以与你们立下字据,每月给你们五百个铜钱,以后工作多了,工钱还会再涨。”
“什么都不做就给我们五百个铜钱?”有人不相信的问。
“自然不是白拿我的钱,你们也看到了,王老板的地荒废多年,杂物垃圾到处都是,而且已经被我收购的那些房子也要拆掉,这些都是你们现在的工作。不过倒是不用急,但必须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清理出一块干净平整的地方放材料,如果有东西丢了,你们需要赔偿,有消极怠工的,我会毫不留情的辞退他,干的好的会有额外的奖励。”
“我留下干活儿,不卖地了。”大家议论纷纷。
“卖地的来这边,要立字据领工钱的去那边。”梅姨从彩云庄带过来的伙计忙成一团。
王老板领着梅姨往里面走,林蝶衣随意的四处走动:“那就是东叔说的烂泥潭吧?”有一个院子那么大的泥潭出现在眼前,旁边还零星的有四五个小些的泥坑。
“怪不得东叔烦恼,这泥潭的位置真是不好……不过好奇怪呀。”林蝶衣捡起一根长树枝往泥潭里戳,挑上来不少稀乎乎的烂泥,“天冷成这样,这泥怎么一点上冻的迹象都没有?”
“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在最冷的时候甚至还能看见微微冒出热气。”王老板走过来说。
“找几个人挖开看看吧。”梅姨见林蝶衣感兴趣,就让王老板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