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里似有诉不尽的凄婉,一瓣瓣吹落在夕阳暮色里。
一瓣瓣的暮色似有呕不尽的相思,在笛声中堆砌了满地忧伤。
黄尘古道寂寞而且迷离,如同曾经遗失在去岁里的孤烟。
一个人正闲倚着夕阳孤独地吹着同样孤独的笛子。那是一枝锈满了人世沧桑和天涯风尘的铜笛,纵有人世间的千种风情也难以抚平这枝笛子固有的清冷和孤傲。
笛声如同一片片飞花,如同一只只蛱蝶。这样的黄昏,这样的古道,这样的一个独自吹笛的人,天地间似乎不知道从何处兴起了黯然销魂的沧冷和悲怆。
吹笛子的人在暮色渐渐消隐的时候,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他要等的人就是那个公然向司马文功挑衅的剑客,这个时候敢于向司马文功挑衅不仅需要有本事,更需要有智慧。这个剑客似乎在这两个方面都有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底气。
所以当这个剑客望见吹笛的人时,迅即意识到将有一场恶战等着自己。
笛声戛然而止,但是余韵依旧吹动。吹笛的人凝视着这个剑客,道:“阁下比在下预想的要迟了一些,也就是说阁下的轻功似乎没有自己手中的破楚剑快。”
破楚剑,这个剑客所用的正是破楚剑。
长孙梦辰这个时候比在大漠中显得有些沧桑,有些憔悴,但是他的武功和剑法绝对不会比在大漠时弱,甚至还要高明了很多。
因为这几日,他在师傅那里又得到了十个高人的指点和真传。
那十个高人绝非是青睐他的天资禀赋,而是都欠过他师傅的人情,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偿还。
他师傅告诉他,这个时候自己还不能出面。他师傅是那种只能笑到最后的人物,除非苍天和他过不去,从眼前看来,苍天还没有那种不近人情的意思。
不过,他师傅在思量之后,还是把自己的一个朋友请来,陪着长孙梦辰一同到了这里。长孙梦辰和师傅的老朋友在名叫甲天下的酒楼遇到了醉道人等风尘异人,也遇到了大名鼎鼎的燕春来和江左布衣。
当然在那家酒楼,他们也留意到了两个始终小心翼翼暗中窥视的人。那两个人在李忠堂的人马经过的时候,悄然潜出了酒楼,便不见了踪影。
而醉道人和燕春来等人此时似乎还在那座市镇流连,等待着惊艳现身的时机。
师傅的老朋友也是个剑客,但是无论是师傅,还是那个人本人都对尊姓大名讳莫如深,长孙梦辰是个聪明人,所以始终没有打听。
长孙梦辰望着吹笛人,已经看出来这个人的武功绝非平庸寻常,而这个人的武器就是那枝铜笛。
他慢慢地拔出了破楚剑,盯着犹如地狱颜色的剑锋,道:“阁下居然能认得出破楚剑,必然知道破楚剑一经拔出,若未饮血,绝不会归鞘。”
吹笛人没有看那森然吹来九阴之地的杀气的破楚剑,而是瞧着自己手中的铜笛,淡然道:“破楚剑虽然霸绝天下,却并非神剑。世间神剑纵然不多,却也有那么几柄,譬如说乌金狩虎剑便是一柄神剑。阁下可曾听说过乌金狩虎剑?”
长孙梦辰道:“在下听说过慕容公子的无剑之剑,也听说过江左布衣的望帝春心剑,甚至听说过当年骄阳帝君的仙逸神剑,却未听说过乌金狩虎剑。阁下问及此剑,莫非有意炫耀自家见识广博不成?”
吹笛人道:“在下自然见识广博,普天下的神兵利器,无不知晓。就阁下所用的破楚剑而言,与乌金狩虎剑大抵相当,都是重剑,想来阁下师门与昔年的疯道人大有渊源。”
长孙梦辰不动声色地道:“昔年的疯道人是什么人,在下一无所知。阁下纵然有炫学之意,可惜在下并非好学之人。”
吹笛人道:“阁下方才在川西将军的大营前炫技,卸掉了别人的臂膀,可谓大展神威,不过,区区一个将佐,就烦阁下大费周章,岂不是有失君子之风。”
长孙梦辰双眼微微眯起,眸光凝成了寒冰,道:“阁下既然隐身于旁目睹了一切,那么在此等候在下定然是要为司马文功张目了。不知阁下与司马文功有何渊源?”
吹笛人道:“一个将死之人,没有必要知道太多的事情。”
长孙梦辰冷笑一声,道:“阁下所言极是,你我之中的确有一个将死之人。”
吹笛人手中铜笛悠悠举起,道:“多说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笛影一颤,悄无声息地向长孙梦辰点去,见他招法如此平平无奇,长孙梦辰陡然心惊,真正的绝顶高手从来不会故弄玄虚,只有粗通武功的人才会装模作样。
果然如此,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将到长孙梦辰身前的时候突然风雷骤起,重重的杀气恣肆而生,那一枝铜笛骤然激变,将近一百种的变化近乎同时催发,如同千山暮雪,泼天而降。路边的黄尘弥空飞起,猎猎的杀机绵绵升腾,死亡的声音令万物凝滞,使时光静止。
长孙梦辰几乎感到了充斥生命中的近乎窒息的压抑,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悲凉之意,这是他在与别人较量中首次出现的情形。他愈加确信自己此时面对的对手不仅一身武功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气势,这个人心中收藏的也是毁灭一切的欲望和力量。
这绝对是一种悲壮的欲望,一种苍凉的力量。这种欲望和力量,无可置疑源自生命的砥砺和命运的打熬。只有不幸才会生成这种欲望和力量。
长孙梦辰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却已经清楚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也许是一个天才,也许是一个疯子。一个试图毁灭一切的天才,一个能够毁灭一切的疯子。
长孙梦辰这个时候只能以自己的疯狂和悲壮来应对吹笛人的疯狂和悲壮,所以茫然挥出一剑,这是他当时唯一所能做的事情。手中的破楚剑发出一声凄厉的虎啸,随之化作一道青虹,弥空的黄尘竟然汇聚到那道青虹中。
铜笛击在他的肩头,破楚剑也抵在吹笛人的肩头,他们只要催发内力,都会成为废人,这绝对是一个吹笛人狂热期盼的结局。
其实他们并非势均力敌,从气势和胆略,吹笛人已经赢了。
长孙梦辰不敢催发内力,因为他心底有恐惧,也有犹豫。而吹笛人恰恰与他背道而驰,吹笛人此时心中只有期待,毁灭一切,乃至毁灭自己的期待。
一支破云箭从天飞来,带着渐渐兴起的夜色的凄凉和阴郁。
破云箭在他们看到的时候就已经震落了长孙梦辰手中的剑和吹笛人手中的铜笛。
两个人一起向后退去,长孙梦晨退出了五步,吹笛人退出了三步。
黄尘犹在瑟瑟飞舞,如同闺中女子的眼泪和柔情。
两个人身的衣服犹在猎猎飞动,如同沙场的哽咽,边嶂的羌笛。
他们抬起头来,就看到了踏着素淡的月色施施然走过来的江郎。
江郎没有和他们说话,径自走向那支破云箭,拾起来,珍若拱璧地收进大袖里,曼声道:“破云箭不仅能够杀人,也能够救人,看来江郎要好生保管这一支破云箭了。”
长孙梦辰自然已经认得江郎,所以他飞身掠起,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江郎没有追他,吹笛人也没有追他。江郎不追是因为知道迟早还要和他打交道,吹笛人不追是因为江郎正在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在江郎的目光中,吹笛人又恢复了清冷与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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