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动物一个刁样子,只愁生,不愁长。只要得吃,无论好孬,都会生长。这是自然规律使然。
但康灵辉出生的时候,正碰“三年自然灾害”持续加剧时期。说实话,这个臭毛孩来得并不是时候。当然,村中这一年有二十多个孩子出生,到后来真正成活下来的就才七、八个。
为什么黄萝卜打马,一大半截不见掉?
一是因为持续旱情扩大:据史料记载:“1-9月,以北方为主的特大旱灾。半年,北方大旱。鲁、豫、冀、晋、内蒙、甘、陕7省区大多自年秋起缺少雨雪,有些地区旱期长达300-400天,受灾面积达2319.1万公顷,成灾1420万公顷:其中鲁、豫、冀三省受灾均在530万公顷左右,合计1598.6万公顷,成灾808.5万公顷左右。
鲁省与豫省伏牛山一沙河以北地区大部分河道断流,济南至范县的黄河也有40多天断流或接近断流,800万人缺乏饮用水。
夏秋季节,南方皖、苏、鄂、湘、粤、滇、川7省区因旱受灾面积都在66.6万公顷以,川、鄂2省成灾198.1万公顷。除西藏外,大陆各省区旱灾面积高达3812.46万公顷,其灾情为建国以来之最,也是百年少有的”。
当然,这些情况是长大了后才从书本知道的。
古人言:天干三年吃白米。这话被严重的现实灾害彻底颠覆。
远的不说,就说幻村周围的一些村子,虽然没有历史记载,到底饿没饿死人。但挨饿的记忆对当时的人们是刻骨铭心的。
但咱重新站起来的五千年华夏民族,不仅具有敢于同来犯之敌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而且在面对千年一遇的“三年自然灾害”时,只要能保全一线生机,就敢于付出百倍艰苦卓绝的努力。
即使啃树皮,吃光阴土,仍然战天斗地修水库筑大坝,烧栗碳炼钢铁,大干“三线”建设……
康德旺队长“有时防无时,带领社员低调过日子”的想法和做法,后来历经灾害证明,他是对的。
正因为如此,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死因,是出自饥饿。
二是因为缺医少药。那时两三千号人的幻村,连一个“赤脚医生”都没有,老人小孩头疼感冒发高烧,从来不吃药不打针。
一般情况下都是挺着,硬撑着。撑不住了,就有可能怀疑是被过世的阴魂“问”着。
这个时候,稍微老道点、或有经验的妇人,就会打半碗水,拿三支竹筷子在碗里沾点水,轻轻弹在被病魔缠身的大人小孩身,口里念着病人的名字:哟,XX拉,给是今天路过坟脑子、菜地凹时,被某个吊死鬼撞磕着?问好成歹,赶忙给他或她眨白就好掉(边说边把碗放在地,将三支筷子插在碗里,用手捏着竖直,如果一下子就竖直了站着不倒,说明病人真的是被死去的某某“问”着。就接着说,问好成歹嘎(语气很生),赶快给他好掉,我追着烧大把钱财(实际才3小张土纸)、水饭泼给你。
如果点名道姓竖了筷子不会站着,有可能病人不是被某某“问”着。就要另说:不管是哪个吃枪子死的,掼岩子死的,得某某干水毛病死掉的……既然问着了,问好成歹,赶忙给他(她)眨白(眼皮眨一下的意思)就好掉。
这个时候,如果筷子竖站了,也就好说。如果还不站的话,逗着立筷子的人是个特别有个性的,就会一脚把碗踢出老远,嘴里不停的骂:你是哪个砍脑壳的,有本事问,没得胆子承认,你吃老娘夹了掉了的都莫想!
至于竖筷子的事,在幻村深信不疑的人,大多是妇女及了点年纪的老人,青年男女阅历浅,多数不以为然。
但无论信与不信,都是因为缺医少药没办法的办法。反正只要能把病情稳注,或保证病情好转,总比跑三、四公里,到邻村去请赤脚医生省力省时还省钱(尽管打一针也就几角、块把钱)。
康灵辉这个小东西,当时在同岁的二十几个中,能侥幸成为七、八个幸存者之一,也算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但这并不意味着当时没遭受过饥荒与大病小殃。而是经常不是吐下泄,就是发热、冷打摆子。这原本就是冷着冻着,或吃着半生不熟、或不干不净的食物而引起的伤风感冒、发高烧,心泛呕吐等等一点小毛病。
而,这些小毛病,那时候如“家常便饭”,大人们一天到晚、一年四季苦死累活,黑了晚了回来,荒脚乱手,女人放下篮子,汗都等不得抹一把,既要忙着给娃娃咂口奶。原本就没得多大点的奶水,几口就吸干了,而饿得芝麻鬼叫的孩子(康灵辉就是这副臭德行),还在贪婪的含着裹着,吸不出来就抱着乳房咬,乳头都咬出血了,疼得难受的大人就发脾毛,将幼小的娃娃骂是骂、闪是闪的扯了扔在一边,管你哭不哭的,还得要忙着做一大家人的晚饭。
比起女人来,男人们好多了,做活路回来,如果是锄头楔子松了,要重新换垫子,或重新换根锄把,或镰刀、斧子割草砍柴口使钝了,将洗脸洗脚的木盆里剩着的水,小点小点的撮在磨刀石边磨边润润刀口,顺便掐匹老土烟裹成卷吸着。磨一气,又用手指拇试试刀口锋利了没有。这时嘴里的烟味,不经意绞动了味蕾,一泡清口水就顺着两边嘴丫子滴出来。
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听说过“茶叶”二字,而吸老土烟,不仅仅能提神解乏解渴,如果是五六月份在山干活、放牲口,累了困了,想躺在树木草丛中睡一觉,凡是会吸土旱烟的人,嘴巴、鼻孔和衣服,散发出的气味,都有一股呛人难闻的土旱烟味道。
这个时候,即使有毒蛇靠近,也用不着担心,只要毒蛇闻到刺鼻的旱烟味,立马调头逃之夭夭,根本不敢靠近人体。
幻村那时候的生活,几乎家家如此,除了大年三十晚,饭桌有五、六个菜外,平时从来没有见着哪家桌超过三个菜。
一般就是一碗酸菜豆(豆子少得绿佐料),酸菜有好几种,春季是干酸菜,像男人们含在嘴的土旱烟匹子,是用了斑的老青菜,淘洗干净,放在滚锅里烫熟后,再放在木桶、或缸里捂几天,待发酵后再捞出来晒干,然后就变成干酸菜了。
春末夏初,存储的干菜基本都没有了,看着到处绿荫荫的,但地里一样都吃不成。这个时候就利用外出干农活时,在地头地脑挖点冒芽长叶的折耳根(鱼腥草),或是到山林里采摘点野刺老苞,臭卯丹、檩梨花、蕨苔、小藤菜之类的山茅野菜回来,在涨水里翻个身,把涩水苦水滤掉,打个醮水就吃。
长年累月油腥子都见不着,顿顿清汤寡水,大人瘦精干巴个个像猴子,小孩子挺着个大肚子,肚皮比现在的塑料袋还薄,个个肚皮的青筋像被蛙蛙虫啃过的树叶子,只剩下暴露无遗的青筋。
那时候的狗是专门吃屎的,记得有一次康灵辉去蹲茅厕时,裤子都还没有完全脱掉,两三条狗就一哄而,一条朝前,两条朝后,大便都还没解出来,前面这条小黄狗就一嘴伸进去,把他的小东西咬通掉,当场疼得鬼喊辣叫,还得隔壁的叔叔,认得一个小偏方,用糊辣椒面将漏尿处全部包扎起来,受了四、五的罪才慢慢好了。
那时候的小孩子,下“地”以后,跟小鸡、小狗、小猫一样自然放养,能活就活,不能活的小鸡小狗小猫,扯起脚来提了扔进周边竹林里。死了的小孩子,如果有两三岁的,就用一抱干荞草、一根草绳或破布条条捆了送到菁林里的老树桩(现在才认识到那是天藏)。
如果是生下来才三两个月的,父母亲气之无奈,就拿到偏僻的地边地脑,拢着一堆柴火,几菜刀砍砍,放在火里烧掉(后来才听说,为什么当时要仿这种做,主要是父母亲觉得被阎王爷戏弄着,既然给他转世成人,为什么才辛辛苦苦生下来后,又要把他“拿”回去?这等于是欺骗玩弄。)
当时看着这一幕,觉得孩子的父母太残忍,怎么会下得了手?但当时不砍了烧掉,即使心疼怜悯,抱了丢在荒山野岭,也是要被喜雀乌鸦或饿狗吃掉,亲人想着心头更难过,因为这毕竟是从他们身掉下来的一砣“肉”。
在当时那诸多不利的条件下,能歪打正着的活下来,虽然不敢轻易用奢侈二字来形容,但的确难得。
在众多的同龄小孩子中,大人们后来说康灵辉:这个小“鬼头头”(幻村不带恶意的口头语)看着不咋个(不起眼)还跳得得得很。
这时候,康灵辉已经两三岁了,只是因为母亲患有轻度乳腺炎,饿吱了就到处掀那些娘娘婶婶的衣襟,其它话不会说,就只会“要吃奶,要吃奶”,把人家再硬的铁石心肠都喊疼叫化掉。
只好解开布扭扣,给他吸几口解解馋。
说真的,那个时候的奶水,哪个女人的都一样,通俗的说,只是打个口干,生活太清苦,没有多大点营养。
康灵辉到了两三岁,能大跑大走,就是说话口齿不清,而且长也不会长,大人经常说他吃了不认账,两三岁、乃至五、六岁时,仍然像个小吹机(当时的一种小玩具)父母亲心头不能不怀疑:人看从小,马看蹄爪。这个小娃娃看现在这个样子,将来怕不抱任何希望(言下之意是长大了没有多大出息)。
堂弟堂兄们,许是为了安慰康德旺夫妇,就说:现在还在小爪爪的,怎么就量定他没出息,决论不能下早掉,万事万物都在变,人也一样,你看寨子头那个某某,小时候像个什么人,经常鼻涕拿浓的,十多岁了裤子都不会穿,现在你看人家怎么样?同般等辈的一大群,哪个比他有出息?
这娃儿,别看他现在不咋样,也许是块大气晚成的料,凡懂点会掐会算的,哪个不说他下地那跟斗时候八字好,将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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