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桌子出现在眼前。
他与她面对面盘腿而坐。
岁月安静而美好,暴雨之后天边有彩虹。
王泪几乎以为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会温柔的叫一句。“阿泪妹妹。”
“贵妃娘娘?”
年少时候清新隽秀的脸和此时风光霁月的脸重合在一起,这是同一个人。
她想,是同一个人。
她沦落辗转各地,从未想到还会见到他。
“多谢南公子。”
她想着无数个黑夜里,她痛苦落魄不堪难堪的时候,都轻易就能回想起他的脸,有时候蹙眉,有时候微笑,那一张张都难以忘却。
最终和眼前的人都重合起来。
阳光渐渐热烈,灼热的让她睁不开眼。
“还请公子速速离去,阿泪此生无憾。”
风萧萧兮易水寒,这暴日曝晒之下,万物都显得有些怏怏的,耷拉着脑袋。
蚍蜉撼树,不过是以卵击石。
蔺楚几乎可以预测到又是一场大捷,果真行长禹,得永生。
战场上再如何,王泪终究是不知道了,她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染红了此时身穿的素白的长裙,倒像是凛冽冬日里的一束红梅花,这金陵王氏嫡女,原本就该如同红梅一般的女子,最终趴在桌子上,她捂着腹部,已然疼痛难忍。
“南君,我再也不用活了,不用活了”
这一场设了很久很久的棋局,在她动心的那一天就开始设下的棋局,到了今日终于尘埃落地,落子无悔了。
她感受到万般绞痛,痛不欲生,可坐在石桌那头的男子,还是没有丝毫的总要,只是冷漠的看着。
她素白的一只手指着眼前的人。
“南君,我后悔了,后悔了只愿来生,再不复相见”
她以自己生命为赌博,但愿此时的周卓越在经历人间极乐的时候,死去。
她最终虚弱的倒在了桌上,就如同她瓢泼不定的一生,跌落在污泥中。
花开花落自有时,世间天命自有定数。
再不会有人记得这世间还有一个人,叫王泪。
“你可曾有半点喜欢过我”
她终于如同这消弭的彩虹一般渐渐消散了。
她的生命走向了结局。
他从前都没有打量过这张脸,眼下南君撑着脑袋瞧她,细细长长的眉,温温柔柔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俊秀的下巴,她如同孩童时候一般天真,少女时候一样无瑕。
“阿泪”
他才终于从自己久远的记忆里寻找到那么一点点的记忆,却已然消弭。
带着一种陌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的情感,他将手放在她未能够瞑目的眼上。
忽然想起了遥远岁月里,惊鸿的哭声。
想到那场惊悚的梦里,惊鸿一身素白衣裳倒在泥垢里,倒在红梅树下,倒在春雪里。
零落成泥碾作尘。
终究是无人问津。
他就那样温柔的放在她眼上,她终于忍不住闭眼成眠,又忍不住后悔。
眼角滴落的泪烫了他的手心。
他喟叹一声,终究知道,只有死,才是她最大的解脱。
女子在这个世上原本就背负着沉重的命运,如同浮萍一样漂泊无依。
归根结底,都是宿命。
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她死。
一死以求解脱,一死以求心安。
“阿泪,我知你恨金陵王氏,南君起誓,必竭尽毕生之力,以灭金陵王氏。”
尘埃落定一般。
蔺楚和长禹对视一眼,知道今日必然会长胜,南惊鸿一石三鸟,离间之计,实在是用的太好了。
“报,贼军已经大乱了。”
“周卓越伏诛。”
“赵子卿率军逃离。”
长禹挥舞长剑。
“杀!斩敌一人十两。”
无数士兵蜂拥而去。
仿佛是一场昏天暗地的屠杀,可又是一场对于生的希望的角逐。
这样的战场,这样的硝烟,这样的血肉模糊的争斗,处处都透露着权力争斗的气息。
也只有此时此刻,站在城门上的南惊鸿,才有了想要流泪的。
她无法想象着那些艰难的岁月,是如何度过的,她曾经的希望,就是守护好大华,可是天不遂人愿,这些士兵们也终于在权力斗争的漩涡里,迷失了自我。
她死的时候,心里痛恨得也许不是这个世上背叛自己的人,而是那些浴血奋战的士兵们,没了自己的骨气。
想必此时,长禹已经冲杀在将士们的最前方,用生命,浴血奋战吧,哥哥一定也是这样的,蔺楚的胳膊,会好好的吗?
她心里无比的焦虑,可是面上确实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长禹站在了周家人私自修建的宫殿之上,他知道这场战争,又会有很多人死去。可是没有不残忍残酷的战争,没有不流血不流汗的战争。
这一刻的她在做些什么呢?
他也看着满天的繁星,充满着不可说的神情。
“惊鸿,这一刻,我也和你一样看着一样的夜空。”
南惊鸿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今夜的天空格外的美丽。
配合着喊杀声。
她在默默的祈祷。
今夜的这场厮杀,最终将会成为他长四爷名扬四海,震惊朝野,载入史册的一场壮举。
京城,金陵王氏。
王相焦急的走来走去,他已然收不到冀北之地的消息了,可太子一直都在逼他。
太子最近重用王宁知,却把自己这个父亲抛弃在一边。他看着叫了半天才出现的王宁知,心里边有些不舒服。
只是王宁知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客气而尊敬。
“父亲,方才有些忙于公事,实在抱歉。”
他按捺住满腔的怒火。
“太子最近让你在做些什么?”
“处理冀北之地的事情。”
听到王宁知不咸不淡的话。王相有些激动了,这些日子,他在朝中,被人人嫌弃,都说他不放过自己的兄长,连自己的兄长的儿子都不放。所以侄子侄女都死了。他处处讨嫌,这个儿子却是顺风顺水。
“实话实说,你哥哥那个事情是不是你下手的?”
虽说是父子,可眼下看上去却像是仇敌。
“父亲,您在说什么玩笑话?”
“你这个畜生!”
“来人,相爷,累了,带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