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梧没有多说,只冲着阿雅嘱咐了几句,便向着李明达告辞退了出去。
李明达还坐在床上,靠着床柩看着温青梧走出殿外。
“真像啊。”李明达抿着嘴里的蜜糖含糊地开口。
阿雅在一旁奇怪询问:“像甚?”
“像阿娘。”李明达喃喃。
阿雅脸色一变:“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知道。”李明达说着收回了目光:“但的确很像呢。”不是长相,而是感觉。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服侍过李明达用了药,温青梧便退出去了。李明达用药不久便困倦起来,之后继续沉睡过去。
到了酉初,温青梧看了看天色,便向着大业殿外走去。今儿不该她值守,不用呆到很晚。贞德帝还未归来,不知是不是在宫外别苑歇着了。
冬日时分天黑的比平日早上许多。酉初时分天色就开始黯淡了。她在大业殿外站了会儿,正一动不动地瞧着天色,云层渐渐厚了。
身旁忽而被人拉了拉。温青梧转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身旁的李芝。
“晋王殿下?”她看了看他的身后,正想问身边怎么没有服侍的人,就听到他将手指竖在嘴边“嘘”。
温青梧茫然地看着李芝,见他另一只放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手里拿着个木雕的小人:“堇则姐姐,送给你。”
温青梧接过李芝手里的小人,那木人面容清晰,细细的眉眼,身子丰腴,一头简单的螺髻,上头别着个花钿。
身上穿着的,便是夏秋时节她最常穿的那件轻纱襦裙。温青梧摸了摸那木人的脸庞,跟自己相似的五官上,带着明媚的笑靥。但她很少笑。
“这是?”温青梧拿着木人明知故问。
“这是我雕的姐姐。”李芝说道,他个儿窜得快,秋日才到温青梧肩膀的,不过小半年就快到了耳朵了。此时他明眸皓齿,红彤彤个小脸,望着温青梧的眸子里带着光亮,像是夜里善良的星星:“是我亲自雕的哦。”他补充道。
温青梧看着那了眼李芝,默然片刻,然后收下了那木雕:“多谢殿下好意。殿下又想要什么礼物呢?”
似乎没想到温青梧会这样问。李芝先是一愣,而后欣喜道:“姐姐要送我礼物么?”
“你想要什么呢?”温青梧不问反答。她说着,伸出手想去摸李芝的头,手还没抬起,又反应过来这是逾矩的行为,便又收了回去。
听到温青梧的话,李芝笑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看着温青梧的时候,目光带着小心翼翼:“那姐姐可以经常来东殿跟我玩儿吗?”
“不要礼物?”温青梧问。
李芝摇了摇头:“这就是我要的礼物。”
温青梧无奈地摇摇头:“这怕是不能应殿下。堇则如今要侍奉陛下,怕是没有多少闲时去陪殿下的。”
李芝脸上的笑慢慢消失,目光黯淡。
“那你有时间陪三哥吗?”安静良久,他突然问道。
温青梧身子顿住,看着低下头看不清表情的李芝。提到李柯,她就想到那日他在亭子中的轻浮,耳朵立时泛了红。
“殿下多虑了,我乃是内宫中人,自应与吴王殿下避嫌。”说着,温青梧冲着李芝端正的行李:“堇则还有事,若殿下无事,堇则先行告退。”
言罢,留下沉默在原地的李芝,她走向阶梯之下。
李芝站在原地,看着温青梧的背影渐行渐远,咬着嘴唇,目光带着倔强和委屈。她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不喜欢自己呢。
永远这么冷漠,永远这么疏离。若是三哥在,三哥的话,她会跟着他一起大笑罢?跟他畅谈,与他弹琴。
第一眼,第一眼在河边的时候,他就把她的模样烙在了心底。却怎么也走不进。总以为他是小孩子,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小孩子。
他也十一岁了!虚岁也十二了。其实一点也不小了呢。
李芝攥着拳头站在原地,想着向着心头便堵了起来,声音开始哽咽。
出了大业殿后,温青梧径直去了西子游廊里。游廊在花园里面,一面是墙壁,另一面是覆着雪的缠绕枝丫和花草。夜色渐渐暗下来,偏僻的西子游廊里面格外幽静起来。
温青梧走到西子游廊里,将站定,就听到一个声音传入了耳朵。
“你有尾巴。”
温青梧没有回头,依旧定定地站在那儿。
“无碍,你出来罢。”她说道。
似乎以为温青梧不懂自己的意思,那声音带着犹疑,又开口问道:“你身后有人,要我出来?”
“嗯,出来。”温青梧说得笃定,没有一点儿动摇和支吾:“出来,站在我面前,让她看到。”
话音落下,游廊里安静下来。晚风夹杂着寒意钻进她的衣领,她提了提衣领,将领口拉紧。
身前一闪,便有个人影站在了面前。
温青梧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身上穿着低阶内侍的灰蓝色圆领,头顶上扎着个中规中矩的圆髻,面色一如既往的寡淡。
“温才人。”他冲着温青梧抱着手行礼。
游廊上也挂着灯笼,温青梧很容易便看清了他的面容。看着面前人冲着自己行礼,温青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淡淡:“为什么没有死呢?”
“想活。”他语气依旧寡淡。仿佛在说一件极其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看起来的确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一个人想活着,难道不正常。
“想杀我的人,活不得。”温青梧道:“除非这条命留着有用。”
他闻言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若是才人留我一条命,今日我便在此立誓效忠才人,不死不弃!”
“你也曾这样给高琴琴说?”温青梧问道。
他摇头:“未曾。她那里不过是内侍局派遣的差事。差事的分内之事便是我做的。其余的,若未威胁到我的命,一切不管。”
“那你如今效忠我,若我威胁到你的命,你会如何?”温青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淡淡。
他抬头,看向温青梧,目光笃定:“难道留吉没有给才人说过,我们做死士的,一日效忠便生为主死为主。除非主子身死,否则不死不弃,就算是命也要给。”
温青梧看着他,目光幽幽,良久,才收回目光:“起罢。那往后,你季方便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