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这几的轩辕,安静的可怕。
百官们以慕想宸这个太子为首,他代行着子之责,已经能够将国家大事统统都处理妥当,而身为一国之君的慕敬潇却将所有的一切都抛诸脑后,受沈决明的蛊惑,一心沉醉于所谓的长生不老之术,整日整日服用他进贡的金丹,数量从一开始的两三颗,到如今已是一大把一大把地吃,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就连郑得喜都开始担心,可他本人,却是谁的话也听不进。
而应迩,亦封闭在公子府里,水米不进,昏迷了好几,这些日子里,三无相担心被九无妄听了风声,将她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的消息,死死封锁住了。
无情已经惨死,他至少……
至少要保护好无妄。
他没有能力救自己的侄女,只能完成她的临终遗愿,至少,他不能让迩死在无妄面前,这两个人……
实在是太苦了。
今日,已经是应迩昏迷的第五日。
这些日子一直是水米未进,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连原先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都迅速凹陷下去,就算三无相再如何贴心照料,也阻挡不了她生命消逝的速度。
而今日,许是阎王开恩,竟许了她一个回光返照,茹心正替她擦拭着手掌,便见一双惨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竟动了动。
再抬眸,便撞进一双黯然无色的眸子里,当即一惊,轻轻唤道:“……应姑娘?”
应迩眨了眨眼,半才哑着嗓子低声道:“水……”
茹心这才醒过神来,慌忙给她喂了口水,这便急急奔了出去找了三无相来。
三无相只道这姑娘必死无疑,再无睁眼可能,乍一听闻这姑娘竟醒了过来,怎么能不激动不已,进了屋径直平床前,忍着眼眶里打了转的水光,见少女一脸颓容却是睁着一双眼,这便颤抖着去拉她的手:“迩……”
她微弱却顽强的呼吸着,轻声答道:“叔叔……”
他跪在床前,只要能再听她一声“叔叔”,这颗心,便依然还有活气。
“叔叔……沈……沈决明……”
他见床上一脸病态却坚持着话的少女,只觉心下揪痛不已,忙哄道:“你不必再,有我在,他的事,交给叔叔来办就是,你只要安心修养,早日……”
“康复”二字,却无论如何不出口,他心下清楚的很,这个姑娘,是必死无疑啊。
茹心站在门口,见状,亦不由背过身去,红了眼眶。
三年前她已经流落风尘,这个姑娘最是风华绝代名满下的时候,她正在风尘之中苦苦挣扎,如今她熬到春暖花开时,这个姑娘……
却不得不面临着香消玉殒的命运。
应迩却苍白一笑,格外虚弱,一点也安抚不了人心:“好,我尽量,活到……他伏诛的那一。”
三无相闻言垂首,有格外晶莹剔透的水珠,一滴一滴,滴落在被药气浸染的锦被上,一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倏忽起身,转身直奔而出。
茹心愣了愣,慌忙闪身追了出去,却见他狠狠一拳径直砸在了廊柱上,有血从他的拳头上一点点渗下来。
“三公子!”她惊叫一声,这便抽了自己腰间的锦帕按了上去,抬首怒意飙升,连声音都大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她一个浪迹风尘的江南女子,睹是个吴侬软语,又几时这般怒喝过人?
可三无相又哪里听得进去?
一挥手将她连人带锦帕都挥开,拧着眉怒道:“走开!我不用你管!”
茹心躲闪不及,染了他血的白锦帕,就这样飘落在地,上面,还绣着她亲手绣上去的荷花。
她垂首看了看地上的锦帕,一时无言,良久,才躬身拾起了那块锦帕,冷声道:“今日这块锦帕,我再不会捡第二次了。”
是,她确实是出身风尘的青楼女子,人尽可夫千人所指,可这不代表她活该忍受世间各种漠然指责,若是可以,谁又不愿做好人家的闺女呢?
她再如何精通五音六律琴棋书画,也逃不过她是风尘女子的身份,可他呢?
他是堂堂三公子,就算背负着一样的恶名和辱骂,也是铮铮傲骨的热血儿郎,算起来,妓子便是这三百六十行里下九流中的下九流,谁都是要嫌弃的,又如何能站在这三公子身边?
她配吗?
太脏了,不配。
可就是这样的她,也有自己最后的尊严和傲骨,这块帕子她不会再捡第二次,因为她不会再给这个人拂落她关心的机会。
罢,便转身要走,却被三无相用染血的手紧紧抓住了手腕。
“三公子这是何意?”
三无相像个做错了事情却没有得到批评的孩子,不仅没有自满得意,相反的满脸都是局促不安,手足无措,良久,才垂首道:“抱歉。”
茹心本来不觉得委屈,只觉得不值,只觉得自己不配,可他这一声“抱歉”,却瞬间打开了她这些年来所有密封的委屈和悲伤,忽然转身拥进他怀里,低低啜泣出声。
她委屈啊!
她从第一眼就沉溺在这个人眼底的温柔里,可这些日子里,温柔不再,剩下的只有透骨的冷漠。
在遇到他以前,她可以忍受千夫所指的辱骂,可以忍受粗鄙低俗的恩客,可以忍受这整个世界所有的不公和折磨,可以做她自己一个饶盖世英雄,可遇到他以后,英雄也想洗手做羹汤。
一腔委屈都爆发出来,她倚在这个男人胸膛,热泪滚滚,絮絮叨叨道:“你是不是傻子,为何要这样伤害自己?你不知道我会担心的吗?你是不是不在乎我……还是你根本就放不下我是个青楼女子的身份……你若是在意,我走就是了!”
三无相愣了愣神,见怀里姑娘抬起头来眼泪汪汪,顿时哭笑不得:“你怎么自自话就要走,我也没让你走啊。”
这下轮到茹心愣了,这才醒过神来,自知举动太过轻浮,慌忙退后了一步,别过脸,脸色羞赧,结结巴巴道:“……那你如此这般,又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