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慕想宸被一群热血翻涌气血上头的“股肱之臣”们簇拥着来到慕敬潇寝宫,趁沈决明在寝宫之中请脉时,企图讨要个说法,唤醒慕敬潇这个一国之君,逼死沈决明的时候,却见沈决明连滚带爬匆匆从殿中跑了出来,见了这浩浩荡荡的人群,更是脚底一滑从高台之上摔了下来,人群正面面相觑时,却听大殿里传出郑得喜响亮的一声哀嚎
“陛下薨逝了!”
慕想宸一愣,下意识垂首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沈决明,百官们因着这一眼,登时醒过神来,纷纷指责:
“是你害死了陛下!”
“你那长生不老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害死了陛下!”
“你的药不是能长生不老吗?怎么反而吃死了人?”
层出不穷的指责宛若轻云飘过,已经激不起一丁点风浪,他耳边所有嘈杂都归于沉寂,颤抖着拾步而上,走进哭声一片的寝宫,却什么都听不进,直到走近床边,见床边跪着一个华服加身妆容精致的女人,没有一滴泪,更没有一丝悲伤。
耳边才突然炸响
这是他母后。
与他父皇携手并进风雨同舟三十余载,曾经也曾携手共游,羡煞旁人的母后。
他突然跪倒在地,没有关心床上那个花白了头发和胡须的老人,只是跪着挪到那个女人身边,目光盈盈,嗫嚅着唇,轻唤了一声“母后”。
闻人皇后不仅没有哀伤和泪水,甚至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宸儿,自今日起,你就是这个国家的帝王了。”
眼角终于有泪珠滑下,他忍不住唇角的嗫嚅和颤抖,良久才忍着哭腔道:“母后……”
她却盈盈一笑,目光里交织着讳莫如深的算谋,一双眼犹如黑洞一般可怖,轻声道:“宸儿,是母后错了,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母后记忆里的小孩子,是母后失责,竟从未注意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已然长大了。”
“我没有……母后……母后!”
你为什么……
为什么连相伴几十年的枕边人也能杀!
可他问不出,即使话到了嘴边,他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从来没想过……
没想过害父皇性命啊!
他要的……
不过是一个“真相”罢了!
闻人皇后轻叹了口气,这便站起身来,自始自终,未曾瞥眼看床上之人一眼,只道:“母后老了,这天下终归是你们男人的天下,你也长大了,再无需母后操心,应迩那姑娘,虽出身低微,却有妙手回春之术,心性沉稳不卑不亢,于你未来的帝王之路,大抵也是有所助益的,你若真的喜欢,便十里红妆,许她一个母仪天下之位吧,这是母后,这一辈子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说罢,便拂袖要走。
慕想宸尚且跪在地上,下意识伸手拽紧了她的袖子,泪珠滑落宛若孩提:“……母后!”
她未曾再看他一眼,扯过了自己的袖子,这便决然而去。
独留慕想宸在已故之人床前,就此一跪不起,昏暗无光的大殿里,寂寂无声。139139xs
慕敬潇的驾崩,百官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丸当饭吃,死亡,只是一件早晚的事罢了,只是沈决明的罪名里,又多加了一条“谋害当今陛下”,仅此而已。
先帝驾崩,唯一一位太子顺理成章登基为帝,而荣封太后的闻人氏,却选择了就此封闭佛堂,说要一辈子为逝去的丈夫和儿子祈福,虽然琐碎的事情有一堆,但应迩却发现,似乎所有人,都无比顺遂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每一个人,都对“慕想宸登基为帝”这件事,接受得心安理得。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美丽的梦,梦想着新登基的这位贤明的帝王,可以带他们开拓一个和平盛世。
曾经的二殿下……
可真厉害啊。
三无相见应迩苍白着脸色站在廊下看雨,便拿了件外袍来,轻轻给她披上,眉目里,溢满了忧心忡忡:“小心着凉。”
应迩咳嗽了两声,这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却格外虚弱:“谢谢小叔叔。”
三无相顿了顿,敛眸道:“无妄快回来了。”
他还不知道应迩如今身中剧毒即将不久于人世,着急忙慌地将迁坟之事处理好,还急着回来见她呢。
那个傻小子……
还一心想着要娶她回家。
两个人倏忽都是一沉默,气氛一时寂寂。
良久,应迩才拢了拢身上衣服,转身便走,只道:“……我进宫一趟。”
“你做什么去?”现在沈决明谋害一国之君的黑锅是背定了,再加上三年前参与谋害先太子一案,已经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再无翻身之地,她身体已经破败如此,又何苦……
再往宫中去赶这一遭?
她闻言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淡淡道:“……还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说罢,便转身而去,本来就格外娇小的姑娘身中剧毒之后,吃的少睡得少,就算用脂粉遮挡,也再难以遮盖脸上的病容和死气,已经明显又瘦削了一圈,从后面看去,背影已经窄成了一块门板。
三无相看着她虚浮却格外坚韧的步子,垂眸敛去眸中所有哀伤和担忧,到底是没追上去,茹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身侧,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握紧了他的手。
无论如何,也有她在呢。
慕想宸受登基为帝的琐事所累,暂时还没时间处理沈决明一时,只能暂且先将他满门上下入了狱,派专人看守,这会正忙着处理奏章,却听江汜小跑着来报,满脸都写着开心:“殿下!”
慕想宸见他这般又蹦又跳的模样便觉有趣,不由一声轻笑,随手抄了身边的笔就掷了过去:“有话说话,你现在好歹是堂堂的内侍总管,上蹿下跳,没个样子。”
江汜也不惧他,嘿嘿一笑往边上一躲,愉快道:“应姑娘求见。”
刚刚还满脸嬉笑的慕想宸,却疏忽冷了神色,连手都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江汜一懵:“殿下?”
自家殿下最想见的人,不就该是应姑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