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 锥骨噬心(1 / 1)凉风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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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这便背着药箱,成功跟在六公子无情身后,走进了公子府的大门。

“你在这里等我。”无情亲自把他引到了偏房,左右这小少年进了公子府便是鳖在瓮中,谅他也不敢打什么鬼主意,这便向他解释道,“三哥这些年来几乎已经把整个太医院都请了一遍了,游方郎中也看了不少,都没有好转,难免生出放弃治疗的想法来,见不见你还不一定呢,我还得通报一声。”

林安见他跨步就要走,慌忙又躬身行礼道:“还请六公子通报之时,务必说我师从淮南应家,姓林名安即可,三公子应该会见我的。”

无情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没应话,便负手出去了。

三公子无相五年前中了奇毒,被人救回来时双腿已毫无知觉,这些年下来,毒药渐渐侵蚀他的身体,虽然性命尚在,但却逐渐连同右手也无法动弹,胸膛以下完全瘫痪,再要不了多久,便会彻底瘫痪,最后死亡,请了不少大夫,却没有任何人有办法救治,只能枯躺在床默默等死,长此以往,无论是谁多少都会生出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来,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曾经叱咤风云高高在上的三公子。

无情推门走进无相房间里,这几年来,因着无相的放弃,屋里门窗都用黑布蒙上了,透不进一点阳光来,说是看见光就心烦,屋内照明全靠那一点点烛光,只能微微看清有个黑衣的少年抱着剑倚在梨花木的床架上,还蒙着面,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更看不真切了,床上还躺着个人,借着烛光只能勉强看清他露在锦被外的一张胡子拉扎的脸。

“三哥。”无情也是毫不避讳,进了屋先大大咧咧坐在了床沿。

无相这才睁开眼,眼眶深陷,明明才二十来岁的人,在烛光之下却生生像三四十岁的老人家,而那双眼里流露出的,尽是令人心疼的绝望和冷漠,嗫嚅着嘴唇,半晌才道:“无情啊。”

无情温和一笑,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说道:“三哥,今天我在街上,遇见个奇怪的小子,居然敢当街暗骂我们是拴养的恶狗,我就跟着他到院子里打算杀人泄愤,没想到他居然自荐要来我们府中为你诊治,还说自己师承淮南应家,还说报上他的名头,你一定会见他呢。”

淮南应家四个字,犹如一根利刺,戳得他心口发疼,那双灰白无光的双眼突然流露出一丝复杂,却又很快掩饰过去,喃喃道:“应家……?不是在三年前就被灭门了吗?”

“谁说不是,那小子就在偏房呢,你见不见?不见我就让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无相复又闭上了眼,微微侧过头,叹了口气:“他叫什么?”

“林安。”

他闻言倏忽睁开眼,眼中无端迸射出逼人的精光来,一如曾经风华正茂时,令人闻风丧胆的他,这样剧烈的反应生生把无情给吓了一大跳。

淮南,应家,林安……

错不了。

“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他别过头,回过神来,只道:“无事。”

无情紧紧攥着他了无知觉的已经残废的右手,小心翼翼低了低头:“那你见不见?”

“不见。”无相复又闭上眼睛,似乎刚刚的反应不过是无情错看了的一场梦,根本未曾发生,只是又叹了口气,才接话道,“别杀了,放了吧。”

他越发摸不着头脑,以往三哥可是凶悍到生杀予夺,决不留下任何活口的人啊,瘫痪之后更是暴戾,来看病的大夫没一个活着回去的,怎么这次,偏偏要留个林安?

想起那少年满脸自信眸如星河的模样,不由又压下了眉梢,那林安,本身就有问题!

但即便如此,也只好顺着他的意点了点头:“好,那我这就把他赶出去。”

眼见着无情急匆匆站起身来就要走,无相却又忽然睁开了眼:“罢了,让她来见我。”

无情本已经站起了身子,却又被生生喊住了步子,尴尬地将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去,回头满脸疑惑的问道:“三哥?”

无相伸出尚且能动的左手,向倚着床架,自刚刚起便一言未发的抱剑少年道:“无欲,匕首给我。”

那抱剑人没有半点回应,只机械的从衣襟里掏出一把匕首就递了过去。

“三哥!你要做什么!”无情又被吓了一跳,立马又坐回了床沿上,抓住了他本就虚浮无力的手。

无相盯着那把简单的匕首看了看:“她若为了见我,能做出当街辱骂十公子的事,这次见不到,她也会想其他更冒险的法子,还不如让她见一面,断了念想。”

幸好。

幸好这次是无情,要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她现在怕是已经血溅三尺了。

“那你拿匕首做什么?”

“不想让她认出我。”

“……什么?”三哥,与那林安,居然是相识的?可那林安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三哥瘫痪已有五年之久,这五年里从未出过公子府一步,真要是见过面,那林安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啊!三哥有什么理由,护他到如此地步?

“我不过苟延残喘,等死而已,要这张脸,又有何用,每日一睁眼,都巴不得下次闭眼就不要再睁开了,这毒,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肯让我死,能在临死之前,见她一面,也不枉我挣扎了这么多年。”他如今也仅剩这张脸还有个人样,瘫痪在床整整五年,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三公子变成一个浑浑噩噩等死的废物,他早就活够了,为了那孩子,毁了,又有何妨?

“三哥!别!”无情转手要去夺刃,却被他反手躲开,连忙又劝道,“三哥!你既认识那个林安,又为何不让他认出你?你们到底……”

是何关系?

无相将匕首对上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只说了两个字

“家人。”

闻言,无情想去夺匕首的手,在空中挣扎着攥了攥,到底是放下了。

公子府十位公子,都是孤儿或者被拐的孩子,大多是三四五岁的年纪就被带来训练,世人只道当今圣上慕敬潇心善,遇见这样的孩子便收养为义子,其实,一整批的孩子里,只有经历了地狱一般残酷的训练还能活下来的唯一一个,才能成为“公子”,若他们命大,未曾死在训练里,便在最后添上一课,让他们自相残杀,只有成为“公子”才能活,同理,活着的那个,必须成为“公子”,替慕敬潇卖命,背黑锅,帮他做一切见不得人的事。

无相参加训练时,六岁,属于年纪大的,能记得自己的身世也是难免,但他四岁就被拐来圣上的训练营,若不是无相这无端一提起,“家人”……

呵,他都记不起来这世间还有这样伤人蚀心的词。

诚如林安所言,他们十公子听着光鲜亮丽,其实不过是圣上养的十条听话的狗,天下无人敢怪罪圣上,只能将一切黑锅背在他们十公子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恨他们恨得牙痒,以至于这公子府要里三层外三层派了重兵把守,否则,他们随时可能被四面八方的杀手戳成刺猬,认亲?

怕是上一秒认了亲下一秒就要给亲人收尸了。

……更何况,无相现在又是这般凄凄惨惨的模样,哪怕那林安真是他的家人,他又如何有勇气相认?

但,就算是担心林安遭遇仇家寻仇,真的有必要,连同自己的脸一块毁去吗?

“三哥!照你所言,那林安也不一定记得你的容貌,你又何苦做到这样的地步?”

“以她性子,只要认出我,断然不会轻易放弃的,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从一开始就完全认不出来。”说着,无相似乎是担心毁得不够彻底,又向那抱剑少年道,“无欲,拿酸水来。”

那抱剑少年环顾了屋子一周,便噔噔噔跑到一边去拿了个小瓷瓶,放在耳边摇了摇,这才又跑回床边,将小瓷瓶递给无相。

无相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便自己拿刀狠心从眉上一刀横越鼻梁划到了嘴角,血肉登时像花似的绽成两瓣,又接过了酸水,便毫不犹豫的往伤口上倾倒下去。

无情来不及阻拦,只听黑屋里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却又极力压制的痛呼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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