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公子府。
无情的人快马加鞭把劫回来的镖给送回了公子府,当然,不是送到三公子无相手里,而是无情手里。
“公子,他自苗疆出来以后就押了趟镖,要把这些东西送回府中交给三公子。”
无情打量了一下那竹篾匣子,伸手抚过,随口问道:“那她人呢?”
“去军中了。”
他点了点头,这才打开了竹篾匣子,见里头,居然是摆了一套纯银首饰,最底下压的是靛蓝紫色的扎染衣服,显然是一套苗疆的女装,取出了那顶纯银打造的帽冠,细细欣赏,手工精造,叮咚作响,这一拿就从帽子里掉出来一封信,正面写着三公子无相收,反面注着林安,微微一笑,便径自打开了信件。
信纸里,无非是告知无相蛊虫已经拿到,无须担心,女扮男装带着这么大件的女装不方便,只能劳烦无相代为保管,落款
写的居然是“临安”!
合上信纸放进信封,重新封好,无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顿时开怀一笑,眼中满是兴味与算计:“天造临安胜雒中,西湖浑似化人宫。两高黛抹垂帘见,千里香吹合殿通临安啊。”
怪不得他派去的人屡次查探也查不到她的过往,若她不叫林安叫临安,那也难怪了。
堂堂小医仙,江湖之中,庙堂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了她父亲生前的恩惠,在明里暗里帮着她呢!
有意思!
这静如一潭死水的京都,在黑暗之中诡谲汹涌的朝堂,又该大闹起来了。
说罢将信件又塞回帽子里,放回竹篾匣子,递给那黑衣人:“找人送到三哥那里,别让他看出不妥来。”
“是!”
而边疆。
当夜就爆发了一场不小的对战,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大小小的战争更是毫不止歇,应迩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伤者好不容易治愈了回自己军营,挪出空位来,但很快又有新的伤患搬进来,连着熬了好几夜,幸好还有个卢彦勉强在身边打个下手,虽然他不懂药理,但好歹还会煎药,能帮一点是一点。
原本轩辕驻扎在望州山,有崔阳和九无妄两元大将坐镇,几场大仗小仗下来,战线又往前推进,整个军营大挪,驻地越过河,占了原先青月的驻地迁岭,而青月则被逼退两百里,驻扎在了青月国境内的不通谷,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崔阳最近天天拉着九无妄和其他将领一起商讨要怎么攻打不通谷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压根没有时间和机会再来计较她那天叫的那声“义父”。
至于她?
也没得过空,帮着伤兵一块转移到迁岭后,还得但当苦劳力负责帮忙给伤兵营安营扎寨,还没弄好呢,就把双手都磨出血泡来了。
卢彦虽然是个小士兵出身,好歹也是体格壮硕之人,再加上这几天的治疗,他早就好透了,见她僵硬的动作和压根没什么力气的小身板,忍不住调笑道:“林大夫,你这小身板,怎么和个小娘们似的?”
应迩费力拉扯着固定营帐的粗大麻绳,本来这麻绳就粗的她都拿不动,何况现在卢彦还在另一端拽着,要把这麻绳绷紧以免崩塌,便抬首没什么好气的说道:“我的手是拿针扎穴,治病救人的,又不像你们似的,舞刀弄枪。”
这话便惹来正在帮忙的其他士兵们的一阵哄笑。
这些天相处下来,凡是从伤兵营里出去的,没一个不感叹这位林大夫,年纪虽小,医术却是真真够高明,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久而久之,可不就惹得满营上下的人都爱调侃那么一两句的,也就自然而然混熟了。
应迩听他们拿自己取笑,便把重得要死的麻绳一丢,拍了拍手:“你们自己弄吧,这忙我可帮不了了,我得保护一下我的手。”
她的手是救人的,可不是做粗活的,这都磨出血泡来了。
结果这一回头,就撞上了一堵坚硬的人墙,抬头一看,赫然是战甲加身的九无妄,她身材娇小,本就够不到他肩头,这一撞正好撞在战甲最硬的胸甲上,脑仁疼。
“嘶。”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揉了揉脑袋,“九公子……?”
九无妄累得要死要活的,连着打了几场大胜仗,又要挪营,好不容易崔阳放他回去休息,结果就撞上了这小子,睨着眼看了应迩一眼,吓得她又后退了一步,这才问道:“伤兵如何了?”
……原来是问这个。
应迩松了口气,自从上次相拥而眠以后,她就挺害怕这个九无妄的,就担心他看出点什么,幸好幸好。
“恢复的都不错,但因着要挪动位置,可能要多休息一段时间,这跋山涉水的,伤口和病情没有恶化已经很不错了。”
“营帐呢?”
应迩尴尬地躲开了目光,扬了扬手,呵呵一笑:“我现在就去……”
一边却暗自扁了扁嘴,怎么偷个懒都不让偷了……
再说了,她本来就不是这种能干得了这种粗活累活的人嘛……
扁着嘴正要转身回去,却被人生生从后面拽住了,九无妄满脸嫌弃的把她往旁边一推:“就你?能干什么?帮倒忙?”
九无妄伸手拉住麻绳,没用多少力气的模样往下一扯,就见那边人高马大的卢彦一叠声大喊:“九公子!松点松点!扯多了!”
应迩想起他刚刚还在调侃自己身板小力气小,顿时来了兴致,抱臂在一边说道:“刚不还说我身板小吗?自己不也扯不过九公子?”
卢彦只好尴尬的笑笑:“这……论力气,我们军中谁能是九公子的对手啊。”
“不过,没想到堂堂九公子,也会做这些下等兵士才会干的苦力活啊。”
九无妄帮忙扎营的手顿了顿,扯紧了麻绳,别过头又冷眼看了她一眼:“再多说一句,就割了你的舌头!”
应迩缩了缩脖子,舌头一吐,蹿到角落里,不再说话,乖乖打开药箱,自己给自己上起了药。
她的手可金贵了,得保护好。
九无妄沉默着跟卢彦一块迅速扎好营,回过头,便见一身浅竹青色衣衫的清秀少年独自坐在角落里,身边放着药箱,正垂首认真而仔细地给自己手掌上着药,冬天里难得的艳阳天,给她微微低垂的眉眼镀上一层耀眼的反光,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初春万花丛里的蝴蝶,比他见过的许多女孩子还好看。
应迩上完药,把药瓶子放回药箱,掌心抹满了药膏,便迎风甩了甩手,余光瞥见九无妄的目光,便歪了歪头:“九公子?”
九无妄被她这一声喊回了神,有些尴尬,神思一转,有些厌弃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点伤,还急着上药?”
应迩闻言磨了磨牙:“我的手可是治病救人的,伤了手万一不能下针怎么办?”
九无妄冷哼一声,想了想军中只有她一个大夫,懒得跟她一般见识,转了个身正要走,却又折返了过来:“你治疗三哥的打算,就是用万毒噬心蛊的幼虫下进三哥体内,用蛊虫来祛毒?”
应迩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立马向他解释道:“九公子无需多心,这蛊虫幼年期是无毒的,而且向来雌雄一对,雌虫傍雄虫而生,到时候,我会把雄虫下进三公子体内,雌虫下进我自己体内,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自然陪三公子一起死。”
九无妄闻言挑了挑眉,还是那句话:“你们当大夫的怎么比我们当兵的还不要命?”
她却是满脸无谓地耸了耸肩:“我不这样做,你们几位公子爷也不信我呀。”
九无妄白了她一眼,又问道:“万毒噬心蛊,是你从苗疆带出来的?”
她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立马腾一下站了起来:“你不会想利用我攻打苗疆吧?我可不会帮你的!”
“没兴趣。”九无妄只淡淡别过了头,青月他还没能打下来呢,哪有空再去管苗疆啊,“我只是想知道,苗疆是不是有个姑娘,叫纳铃?”
纳铃?
这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问起纳铃?
纳铃自小在苗疆长大,一步都没出过苗疆,九无妄怎么会跟纳铃扯上关系?
难道……
九无妄就是塔克族长那天救回来的那个人?
应迩一愣,生生傻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