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8章 春心萌动(1 / 1)凉风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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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迩虽然前一夜没睡好,可不管怎么说这一个白天睡得可安稳了,这会刚睡醒,哪里还能睡得着,正好大氅还算暖和,晚上那些重伤患们还要服药,便索性到伤兵营门口点上一整溜的小火炉,帮着熬起了药来,也顺便再给自己熬碗暖和的姜汤,以免着凉。

姜汤这种东西,凉了可是没功效的。

药香弥散开去,崔阳便又闻香提着酒壶回来了,将小巧的酒壶放在她眼前摇了摇:“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应迩微微一笑,友好而温和:“元帅莫取笑在下了,在下真不会喝酒。”

崔阳呵呵一笑,屁颠屁颠又挤到她身边挨着坐下了:“林大夫身体如何了?”

“运气好,虽然有些着凉冻伤,都不算严重,我给自己煮了姜汤,喝了应该就无大碍了。”

“那便好,这军中就你一个大夫,你虽立下了军令状,却也不能太过拼命了,还得小心自己的身体才是。”崔阳浑浊老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流光,语风一转,“对了,九公子不曾为难过你吧?”

“多谢元帅关心。”应迩别过头,一副有些别扭又心怀感激的复杂语气,崔阳看不到的角度下,那张脸上却是透着些阴鸷嘲讽,“九公子虽行为多有逾越,好歹是为了救在下性命,还特意送了这件大氅给在下,在下又怎敢计较。”

说罢,还特意扯了扯,将大氅裹紧了。

崔阳也是人精,特意大笑了几声,嘴上这么说,眼底却尽是怀疑:“是吗,那就好,我还鲜少看九公子对人这么好呢,也是幸好你是个男儿身公子哥,要是个姑娘家,我还以为九公子难得春心萌动了。”

老狐狸!应迩暗自咒骂了一句,敢情九无妄轻薄于她,这老不死的却是知道的!真要是个女孩子,他怎么就敢眼睁睁看着九无妄脱了衣服往人被窝里钻!

“元帅又取笑在下了。”

崔阳仰头灌了口酒,连连摆手,笑容和蔼,宛如慈父:“不曾不曾,林大夫多心了。”

上一次见那孩子,她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这十多年过去,虽一直未曾见面,但……

像,太像了。

他在官场沉浮十余载,不笨。

只要这林安是女儿之身,那他……

定是三年前就该被冤死的小医仙,应家医术传人,应迩,字临安!

但……

且不说应迩已经死了,三年前,还是他特意绕路去淮南,帮应家老小收的尸,那个时候尸身已经曝晒三月,完全腐烂,虽然无法辨别谁是谁,可衣裳配饰无一不能确认,定是那小医仙无疑!

而且……

他要真是个女孩子,被一个大男人抱住给睡了,断不该这么平淡的啊。

应迩被她盯得背后发凉,眨了眨眼:“崔元帅为何这么看着我?”

崔阳一怔回了神,又尴尬地扬了扬手:“无事无事。”

说罢仰头又喝了口酒,这便起身要走,路走到一半,却突然又折返回来:“林大夫的家人呢?怎么没见你提过?”

“流年不利,遭了灾,都没了。”应迩借着小火炉暖手,脸上神色淡然,心下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

看出了什么?

崔阳闻言又上前了几步,复又挨着她坐下,因为饱经风霜而显出老态的眼里折射出希冀:“那林大夫若不介意,可愿叫我一声义父?”

应迩一顿,嗫嚅了良久,才抬首一副淡然神色,甚至噙着淡淡的笑意:“元帅让在下认您为义父,是否是因为,与在下极为相似的那位故人之女?”

崔阳拎着酒壶,仰头望月,点了点头,眼中神思流转:“那孩子与我故友,都是含冤而死,而我,在为故友谏言和报名升官之间,选了后者,才有我如今这般荣耀和光辉,只是这数年来,我没一个晚上能睡得踏实,一入梦,便听我故友质问我为何不救他,我记忆里的义女,才三四岁的样子,哭着向我喊,义父,我疼……这几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为当年的选择而赎罪,只有这战场,这厮杀,才能换来片刻的平静,这几年里,我杀敌无数,却总觉得,我手刃的敌军,永远抵不过我故友满门上下被株连的九族人数。”

应迩闻言别过了头,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微长的指甲嵌进肉里,掐出一条条弯月似的血痕,牙齿咯咯作响,若非手心里传来的痛感,她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神智!

他有什么脸面!将当年的事,这样满脸无奈而又无情的说出来!

她恨!恨之入骨!

当年他崔阳,不过是传信的一个小斥候,回京送报遭遇了劫杀,是父亲救了他,收留他,派人帮他传了信,好吃好喝的供了他半年,后来他教自己骑马,便认了他为义父,他也认了父亲为大哥,待他伤好以后回京复命,一路高升,自此绝口不提父亲对他的救命之恩,也正是因此,父亲被沈决明诬告谋害太子,满门抄斩夷灭九族时,他才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丝毫没受到牵连。

自始至终,父亲所教她的“情义”二字,放在崔阳身上,统统都是狗屁!

现在来告诉他,自己对当初的袖手旁观有多后悔,呵,他当初的所作所为,与沈决明那老畜生又有何分别?

他也是,杀死父亲的凶手之一!

但是……

她不能,要死的不止他一个,也不止沈决明一个!

她的复仇路,还很远。

当下又神色一转,复又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向崔阳道:“崔元帅是堂堂的兵马大元帅,若能认元帅为义父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家父亡故,尸骨未寒,乍然认您做义父……”

崔阳抬首,没注意到刚刚她的神色,只注意到她这会满脸淡然,只好装作了然的点了点头,满脸慈爱,将酒壶放在药壶上,借着蒸汽烫了烫酒:“也是,是我唐突了林大夫了。”

说罢将烫好的酒仰头一口喝尽,应迩见状便拿了厚厚的黄裱纸拿下其中一个药炉,倒了碗热辣辣的汤药出来,一股子冲鼻的姜味,递给崔阳:“我自己煮的姜汤,驱寒的,比酒好,来一碗?”

“好。”崔阳也不多推诿,接过碗来一口干完了,顿时觉得身体上下都暖洋洋的。

应迩将剩下的也倒出来喝了,暖洋洋的,舒服。

崔阳眼见着天色已晚,月色当空,便提着酒壶要走:“林大夫,天色不早了,你注意休息。”

应迩点了点头,眼见着崔阳落寞的背影越拉越长,嘴角轻勾,满眼流光暗转,像只算计人的小狐狸,便颔着首拢了拢身上大氅,轻声道:“义父。”

崔阳脚步一顿,回首满脸都写着惊诧,却只见她倒了碗药,兀自端进营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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