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元见她垂眸戚戚的小模样,知道她定是又想起了伤心的往事,便温和一笑,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别担心,你有哥哥呢,再也不是孤军奋战了。”
应迩土拨鼠似的用双手扒拉着城墙,闻言向崔子元眨了眨眼,在这乱世之中,能得此一份温情,足矣。
便不由得扒着墙头微微一笑,满是小女儿家的憨态,一派兄妹翕和的温馨景象,殊不知,这番模样落在他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了。
“对了,哥,你急匆匆递了折子来找我,是所为何事啊?”
“哦,是有件事要告诉你,”崔子元的神色也随着凝滞下来,三分冷意七分严肃,“青月边关大将江寄北派人送了手书给陛下,求和了。”
应迩一愣,想起记忆里那个痞里痞气却无端能让人心生恐惧的江寄北,不由惊道:“什么?江寄北?怎么可能?更何况,我们如今不是节节败退吗?他要求和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啊?”
“因为他是江寄北。”崔子元目光远眺,尽是深意,“寻常人只道如今青月占着上风,再要不了多久,便是吞并了我们轩辕也是有可能的,却是不知,盯着我们鹬蚌相争坐等渔翁得利的大氏国。而他江寄北,不仅看到了野心勃勃的大氏,更看到了,如何才能陷我们轩辕于弱势,相较之下比他青月,更容易成为大氏的目标。”
应迩听得云里雾里的,歪了歪脑袋便问道:“哥,我听不懂。”
崔子元被她这直白的表述逗乐,语气里便轻松了三分:“江寄北若要真心求和,前脚把手书送到陛下手里,后脚就该亲自领着贡品和使团来商谈求和一事了,可他没有,反而是在手书中要求我们派遣使团出使青月,你可知是为何?”
应迩实在是不懂朝堂之事,便又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这么做,于我们轩辕而言,无非两个结局,要么答应,要么不答应。答应了,我们虽是奉江寄北的手书,但主动派遣使团的却是我们,明面上,我们确实是输了,但凭借手书,我们的身份可以不用放的太低,青月也借此将损失降到了最低,倒也可以说是双赢。而若不答应,江寄北便可大肆宣扬陛下不同意和谈之事,惹得民心动荡,四处楚歌,届时,你觉得大氏会选择挑青月下手,还是挑一片混乱的轩辕下手?”
应迩这才点了点头:“懂了,这么说来,江寄北真不愧是出将入相之辈。”
也难怪九无妄和义父都说他是个疯子了,天才和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差罢了。
“我与他差不了几岁,却断断不如他这般深谋远虑。”
“哥,你一身侠骨柔肠,侠肝义胆的,是忠义之士,日后,也不会输于他的!”
“承你吉言。”崔子元伸出手来揉了揉她脑袋,“今日,便是我崔子元扬名之日了!”
应迩看微风拂过撩起他的长发衣角,少年意气风发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风中的少年转过头来,嘴角噙着笑意,淡然道:“明日,我担任使团副使,将出使青月,这一去,路远迢迢,生死不知,但幸好,我这一走,还有公子府,自会护你周全的。”
“什么?你要去青月?”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晏大人说,此行只要能进青月境内,便安全无虞了。”毕竟青月也是有心求和的,只不过是动了些小手段,让自己不至于处在太低的位置罢了。
“晏大人?”
崔子元点了点头:“便是副相晏陶晏大人,要不是与他相谈,我也不会将此事看得这般透彻,而且这次我是副使,晏大人是正使,我只不过是负责送他平安入青月,和谈之事,主要是由晏大人负责。”
晏陶……
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的样子,似乎在哪里听过,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
但……依他所言,这一行应该不安全,若大氏不希望轩辕与青月和谈,定会沿途派人劫杀,当下便急急抓住了他手臂,眨了眨眼睛:“哥,你非去不可吗?照你这么说,这一路很危险不是吗?要是你出了事可怎么办?”
崔子元挑了挑眉,温厚一笑,又伸出手来揉了揉她脑袋:“我是家中独子,小时候知道父亲认了个义女,我还很开心终于有个妹妹疼,只不过可惜一直没能见到你,如今父亲虽然亡故,但你这个妹妹能够失而复得,我也很开心。”
“少扯开话题,你就不能不去吗?”
“当然不能,不论危险与否,总归还要有人去做的,为父伸冤若是你的公道,那么,四海扬名,便是我一个七尺男儿的公道。”江寄北小小年纪便已经闯荡出了一个“出将入相”之名,而他却一直活在父亲的保护之下,就连这个“定国公”之职都是承袭于父亲,也是时候,凭自己去闯一闯了。
应迩抬首盯着他看,见他眸光熠熠充满了自信的光芒,又听他说起了公道二字,知道是阻止不了他了,灵机一动便解下腰间荷包来:“这是父亲留给义父的香囊,你说过的,义父从前出征都带着,保他平安,唯独这一次把它落在了家里,便……总之,有它在,父亲和义父一定会保佑你平安回来。”
崔子元接过了,脸上有些犹疑:“可这……”不是她手里唯一的证据么?就这样给了他?
“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把这个香囊完完整整的还给我。”
他心下一暖,只好无奈一笑,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一定活着回来。”
应迩这才算是放了心,想着天色已经不早,便向他招了招手:“那我先回去工作了,明天我去给你送行。”
“好。”崔子元向他背影也招了招手。
说罢,应迩自回太医院继续理药不提,殊不知,这兄妹相亲的一幕落在他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