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无情带着白锦儿一边腻歪去了，九无妄从衣襟里抽出那方印花的锦帕，想了想，却又藏回衣襟里去了，只走到床边去：“纳铃。”

纳铃这便伸手摸索，脸上带着些微欢喜的微笑：“九公子……”

“纳铃，你可记得，当初你在瘴林之中救我性命时发生的事？”

“公子问起这个做什么……”纳铃顿时颤抖起来，紧紧搂着自己双肩，连连摇着头，“若不是因为……因为那天……我又怎么会……”

九无妄连忙平缓了情绪，继续诱导着说道：“我并非是想以此刺激你，只是那天我们在林中遇到了蝎子，你告诉过我那蝎子叫什么，我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才问你。”

纳铃连忙摇了摇头：“我们那天，未曾遇到蝎子呀？”

九无妄松了口气：“是吗，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对了，那时，你眼睛怎么了？”

“瘴林很毒的，便是我们生活在苗疆的人，不服用避毒丹也不敢私自去瘴林，我那天之前，跑进林子里狩猎了，这才熏坏了眼睛，不过我们苗疆有特制的解药，没多久就好了。”纳铃歪了歪脑袋，本应是天真可爱的模样，配上黑洞洞的两个眼眶，却是格外恐怖，“公子怎么了吗……？”

很好，眼睛也算是圆过去了，九无妄凝眉，问出了重中之重：“没什么，只是想起那次我的眼睛也受了伤，多亏你给的丝帕，才能活着离开瘴林，那丝帕倒是十分好用，你身上还有吗？”

纳铃摇了摇头：“我如今……再也不能为公子做避毒丝帕了，若公子愿意，我可以教公子怎么做，若有朝一日，纳铃不在了，公子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

“你会做？”

纳铃点了点头。

九无妄松了口气，随即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异样。

她答得太流畅了，似乎是早就做好准备，演练过无数次一般，到底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事无巨细总该想一想具体，可她却全部脱口而出，连送他出瘴林时有没有遇上蝎子这等小事都记得，再加上先前六无情所说“太过凑巧”，现在想来，倒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便提笔道：“那你说，我记下来。”

纳铃这便一五一十，将避毒的药方尽数报了出来，九无妄记好了，便起身道：“我拿去找人做了，备些在身上，你好好休息。”

说罢便急急蹿了出去，而听见了一声吱啊关门声的纳铃，却随即伸手抚上了空洞的双眸，幸好幸好，那日她曾细细问过应迩，送他离开苗疆之时的细节。

原本不过是因为少女春心，却不曾想，竟是派上了用场。

呵，欠她的，总要还回来。

九无妄将药方丢给了六无情，挑眉道：“她给的，去查一查。”

六无情点了点头，正要接过，却转念一想，这东西怎么查？

找个大夫是最快的啊，可大夫，自己府里不就有吗？

随即便嘻笑道：“你与林安一向交好，怎么不自己去？”

九无妄抬眸见白锦儿正站在他身后，垂着脑袋不敢见自己呢，从他角度看去，脸上娇红还没褪去，这便又唤道：“六嫂，管管六哥，这些天他天天往倾笑楼跑呢。”

互相伤害，谁还怕谁啊。

这一声六嫂，别说是白锦儿了，便是脸皮厚比铜墙铁壁的六无情也忍不住红了脸去，抬脚就是一踹，骂道：“滚！”

说罢便是狠狠一关门，九无妄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在门板上，随即冷哼一声，呵，跟他斗，还以为自己玩不过他了是怎么？

白锦儿脸红归脸红，他们谈论的事却大抵是听懂了的，这便躲闪着目光抬首道：“公子在担心的，难道是纳铃姑娘？”

六无情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看起了那张药方，胡乱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纳铃姑娘，倒确实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

白锦儿抬首道：“先前纳铃姑娘不是难以接纳他人吗？但这些天里，若我与林姑娘或者九公子一起，她便决不允许我靠近一步，但若只有我一个人去找她，换衣服也好换药也罢，她都可以平淡接受我，我先前怕了她，找人替我去给她换药，她也半点不惧，便觉得有些奇怪……似乎是……”

六无情敛眸接话道：“似乎是刻意做给林安看的对吗？”

白锦儿点了点头：“而且，我今日去给她换衣服，发现她一个人站在屋里，鬼气森森的笑着，好像在谋划什么似的，把我吓了一大跳。”就算现在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后怕不已。

随即却又连忙道：“不过我都只是猜测罢了，纳铃姑娘身世已经足够凄惨的了，你查她便也罢了，若无可疑，也别再纠缠于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放心，我有数的，这些天你时常去照顾她，切记小心为上，别露了马脚，也保护好自己。”

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绯云又飘上了脸颊，白锦儿连忙低下了头，糯糯应了声好。

六无情这才拂袖出门去找应迩了。

应迩正好也要找他，让他去买一对拐杖来，两个人便径直在回廊相遇了：“六公子？来得正好，三公子的蛊虫已经取出，自明日起，便可以开始重新行走的训练，要买一副拐杖，他身体情况暂时不便外露，还请六公子小心帮他买一副来。”

公子府这会太过招人，但是目光普遍聚集在六无情和九无妄身上，要是三无相的腿可以复原的消息再传了出去，难免多些不利。

六无情点了点头，目光欣喜：“当真？”

应迩一笑：“我的医术，几时骗过人？”

若三无相的腿可以复原，于公子府而言无疑是多了一大助力，六无情松了口气，这便拿出药方来：“对了，我前些日子得了张药方，你帮我看看。”

应迩接过了，歪了歪脑袋，目光逐渐严肃，拧着眉道：“你哪来的这张药方？”

见她这般神色，六无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这药方……当真是你们应家的忘毒兰锦？”

应迩点了点头，将药方折好了递了回去，原本严肃的目光却瞬间平淡下来：“拿去烧了吧，我们应家的医术，已经全部成了禁术，若被人发现你私藏我们应家的药方，平白惹了麻烦。”

六无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接过药方往袖子里一藏，虽然可以证实纳铃确实会制作忘毒兰锦，可总觉得还是有哪里怪怪的，说到底，他还是觉得当初救了九无妄的人，应该是应迩而非纳铃，但他们二人的关系如今剑拔弩张，当着应迩的面，他实在是问不出口。

“对了，这药方，你到底是从何而来？”虽然父亲生前将毕生所学都写在了悬壶记上，可其中并不包括忘毒兰锦，照理来说，这世上还会制作忘毒兰锦的人，除了自己……

对了！

还有纳铃！

她之前将忘毒兰锦的制作方法和药方配置都教给了纳铃！

当下拧着眉质问道：“你去问了纳铃？”

六无情尴尬一笑，挠了挠鬓角，只好点了点头。

“你怀疑她？”

六无情不便细谈，只能摊了摊手：“现在是非常时节，我也不过是谨慎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