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北端着一杯清茶坐在上首,时不时轻啜上一口,而姚文胜就站在下首,垂首敛眉深思。
他淡笑一声,一盏茶都喝完了,这才抬首道:“姚侯爷也在我这叨扰了这么久,若没想好,还是回去了再来吧。”
就这么耗,他的身体还耗不过他呢。
他伸手轻轻按上了胸襟,不经意间紧了紧长眉,强忍着喉间翻涌起来的酸水,就这一杯茶,都能害苦了他。
而这样的日子,竟还要过上三个月!
姚文胜微微垂着脑袋,未曾注意到上首之人转瞬即逝的异样,只紧紧攥了攥拳头,良久,才抬首道:“既江将军,执着如此,我们也只好退步,但前提是,应家余孽必须交给我!”
如这混小子所言,这会慕想霁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气轻轻松松被慕想宸给夺了回去,又失了圣心,若没有青月相助,又怎么可能登上这个大位?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慕想宸这个杀子仇人登基称帝吗?
当然不可以!
与这一点比起来,什么天下百姓黎民江山,都不重要了!
江寄北闻言,敛眸一声轻笑,暗自松了口气,这便道:“自然,这小医仙扣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但要交给姚侯爷,还是要细谈一下,如何交接的比较好。”
毕竟,那可是个有自己思想做法的大活人,哪里是这么容易便可以轻易弄回去的。
姚文胜被逼的只能退步俯首称臣,哪里会有什么好脾气好兴致继续跟他商谈,这便挥手道:“不必,今夜子时,我自来这素玉山庄接人,还请江将军做好准备。”
江寄北哼笑一声,只道了声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姚文胜这便拂袖而去,连背影里都透着些怒气。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江寄北这才紧紧揪着衣襟连连干呕起来,子时啊……
九无妄,离最后一次交手的机会,只有几个时辰了啊。
而伏在屋顶上的茹心不由一惊,该死的,竟然今夜就要交接!
六无情收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素玉山庄前埋伏的人,也就只剩了一个急得团团转的青枝。
“茹心呢?”
青枝连忙道:“不听我劝,已经潜进去好一会了!”
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什么?”这人怎么半点不知轻重!他派人来之前还千交代万交代在庄子外守着就可以,里头危机重重,千万不可冒进,她倒好,全当了耳旁风!
六无情这便站起身来,作势也要往里进,却被青枝一把拽住了,指着底下让他看,见是姚文胜又鬼鬼祟祟出来了,想来是密谈已经结束。
他忙给青枝使了个眼色,青枝点了点头,轻功顿起,如风略过,一点声响都不惊动,便跟着姚文胜而去,只余下六无情一个人在外守着。
这庄子里的守卫换班迅速,一个时辰一换,便是他,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也只能抓换班的这一个短暂的间隙才能混进去。
……就算他担心茹心,也只能安安分分等下一个换班的时辰。
但幸好,茹心没让他操心,一个闪神间,黑衣飒爽的姑娘已经漂亮落在了他身边:“六哥。”
“你想担心死我!没事跑进去做什么?”
“我不混进去,哪能听得到他们的密谈?”茹心却是半点无畏,不仅不知道错,甚至还理直气壮,“再说我不是出来了吗。”
六无情噎了口气,气得牙疼,只磨了磨牙道:“那你听到什么了?”
茹心这便正了神色,敛眸道:“他们谈妥了,今夜子时,便要将应姑娘交给姚文胜,说是他来这里接人。”
六无情紧紧皱了皱眉,今夜子时?那可……
没剩多少时间了啊!
当即便道:“你在这里守着,万不可再轻举妄动,我回去找你九哥商量商量。”
茹心点了点头,六无情这才足尖轻点,立刻便往公子府而去。
九无妄被勒令只能呆在公子府里等消息,早就急的团团乱转,一见他急匆匆赶来,立马便追问道:“怎么样了?”
六无情喘了口粗气,这才道:“今夜子时,姚文胜就会去素玉山庄接人,我们要下手的唯一机会,就是从素玉山庄到京都的路上了!”
素玉山庄有江寄北坐镇,又有他的上百精兵,当然不好对付,虽然他们公子府也有为数不少的府兵暗卫,可府里还有个行动不良的三无相和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锦儿要保护,也不能全部撤出来,人手自然是不足一些。
而姚文胜虽被剥了兵权,手下的兵为数却依然不少,但他此次出行不便多带,想来低调为主,人手都应该在目的地,若等他将人带到了目的地,又是棘手的问题。
只有在途中,才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九无妄敛眸又道:“京都一直戒严,大批人马要在子时过城门,并非容易的事,就算守门的人是他姚文胜的人,他也断不敢太过张扬,因此,城门外,必有江寄北的人随行护送,但……进了这京都城……”
就只有他姚文胜自己为数不多的亲随了!
也就是说,要下手,进京都城后,才是最好的时机!
六无情闻言却连连摆首,脱口而出:“不行!我们要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毫发无损的把人带回来,在京都城里动手,被人发现了她应家余孽的身份,死得更快!”
到时候姚文胜那老不死的,朝天大喊几声她应迩的名字,就够她死一万回的了,还得拖着整个公子府一块下水!
也就是说,要动手,还得在京都城门外。
九无妄一敛眉,瞅见五无欲还在角落里扁着嘴画圈圈,一副非常不高兴的模样,便挥手凌冽道:“无欲,拿地图来。”
无欲听见有人叫他,一个激灵蹿了起来,立马奔出去给取下一卷羊皮地图,摊在了红木大桌上。
他盯着地图将素玉山庄的位置找出来,轻点其中一个文字标记,上书离亭二字:“这个地方,是必经之地,要埋伏,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这里,视野开阔,难以掩藏。”
“离亭?这不是江寄北当初让纳铃去的地方吗?”六无情忽然背后一阵恶寒,只觉寒毛倒立,一种心悸感侵遍四肢百骸,抬首便道,“纳铃是他有意安插进来的钉子,从我们怀疑纳铃,到林安自请代替纳铃前去,每一步,都被他算准了。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掳走林安,我一直在想,林安虽每天当值都和我们一路,可她下值后也会自己赶去扶苏荷华殿给新太子复诊,要掳她也不是没有机会,又何苦绕这么大的圈子,费这么大的力气,现在想来……难道他竟是,连我们会去劫人都算好了吗?”
不仅是算到了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去劫人,他甚至……
连劫人的唯一路线都一早提示给了他们!
再垂首看地图上端正大气的“离亭”二字,六无情只从心下感觉到了最深最切的恐惧!
因为这唯一一条必经之路,还是一条“视野开阔,难以掩藏”的路!
江寄北
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