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无妄一路拽着应迩的缰绳跑进了京都城，守城的士兵皆已调换成了慕想宸的人，因此没有任何盘问就大开城门，把人放了进来。

带出去救人的十几个人，转眼只剩了六无情和九无妄兄弟俩，但好在……

至少人是救回来了。

慕想宸少见的穿着一件纯黑斗篷，扶着江汜的手，正站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显然是正在等他们。

“太子殿下！”六无情一骑当先，看清路中人，连忙收了即将打开的折扇，翻身下马去行了个礼，“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能避多远避多远的吗？

他也不知在这深夜里站了多久，即便有夜色遮挡，脸色也一分分苍白下去，抬首紧紧盯着那个华服却略显狼狈的少女，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

她回来了。

这便道：“我不过来亲眼看看，如何放心？”

六无情见他神色，心下了然，又瞥眼看了看身后的九无妄和应迩，微微低了脑袋，躲到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去了。

九无妄见了来人，连忙下了马，转身去扶她下来，还没顾得上说话，慕想宸却先冷着眸子走到了她身侧，抬手，猝不及防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生生把应迩都给打懵了。

九无妄敛眸，见她脸上印着红彤彤的一个五指印，哼了一声，却不出声，他知道，这个姑娘，缺这一个耳光。

“太子殿下……”应迩脸颊吃痛，捂着脸愣愣道。

“你到底想害死多少人！”慕想宸脸色苍白，勉强扶着江汜的手才能站稳，胸腔因为暴怒而一上一下的剧烈起伏着，“陆太医一家都为你而死，十无尘为了救你甘愿葬生火海，他们牺牲了一切去救你，难道是为了让你害死更多人吗！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若被他人知晓你是应家的余孽，这整个轩辕都要为你陪葬！你不懂吗？”

“我……”

“你懂！”慕想宸却并没有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只歇斯底里继续责骂，字字诛心，步步紧逼，“你明明知道，一旦身份暴露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你不管不顾，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就赌上周围所有人的性命是吗？你做得了什么？你除了把帮你的人一个个都害死以外，你还能做什么？三年前你父亲牵连上千无辜，那你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害死更多的人吗？你有什么资格去冒险？陆太医和十无尘赌上性命去救你，还不够吗？”

“我没有……”应迩想起那个无辜惨死的少年，想起他那一句干净澄澈的“喜欢”，终于摇着头流下泪来，“不是……”

“没有？呵，我早就说过，你迟早，会害死所有帮你的人，你的性命是多少人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你不清楚吗？你的名字会动荡整个天下，你不清楚吗？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敢以身涉险？你口口声声，要查清真相平反冤案，实际呢？你救得了谁？你查得到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从你踏进京都的这一刻起，就在不停害死你周围的人！”

她紧紧攥起了拳头，泪如雨下，再也没有力气反驳任何一句话。

一边说着不想再有人死了，一边，却又亲手一个又一个地害死那些一心帮助自己的忠良之辈。

义父……陆太医一家……十无尘……现在，却又轮到了五无欲，那个最是天真无邪简单纯洁的少年啊！

都是她……

都是她亲手害死的啊！

可……她想救人，她想救纳铃，想救塔克叔叔，想查清真相，想还先太子和父亲一个清白，她又错了吗？

她做错了吗？

她紧紧攥着九无妄的衣角，抬眸撞进他深邃而悲痛的眸子里，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慕想宸见状，似乎是被气的，紧紧扶着江汜的手，连连咳嗽了几声，呕出血来。

江汜忙道：“殿下！”

他腾出手来摆了摆，只抹干净嘴角血渍，见心里的姑娘哭得不能自已，泪水花了妆，伸手，拽的却是他人的衣角，忍不住眸间刺痛，拂袖道：“我们能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你给我记住了！你根本，就连冒险的资格都没有！”

说罢，便立马转身而去。

他在心底藏了整整十年的姑娘长大了，他们都……长大了。

九无妄敛眸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握住这姑娘的手，抬眸却看着那孤独的君王拉长的背影：“林安，不论多少次，不论是什么样的对手，只要我活着，我都会救你，披荆也好，斩棘也罢，我都会穿越一切去找你，你没错，错的是这个动荡不安的世道，他容不下太善良的人……”

他垂首，压抑着眼底深深的哀伤和悲痛：“所以，我们才要救你，只有你才可以，还这世道……一个朗朗乾坤。”

所有人的血，都不会白流，所有人的梦，都不会湮灭。

只要紧紧携手，这个世道，终也可以有改变的一天。

“林安……生而为人，善良是不会错的，错的……是弱小。”

只有强大，才配善良。

否则，在这世道里，只能被黑暗所吞噬，乱世飘摇，弱小才是原罪。

他们都太弱小了，所以……

崔阳死了，陆不违死了，十无尘死了，五无欲……也死了。

只有强大，才可以改变这个世道，才可以活下去。

应迩再也忍不住，满脑子都是那个少年在自己眼前滑落的手，还有他笑颜宴宴的温和模样，只揪住他衣襟，扑进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他伸手，紧紧把她揽进怀里。

漆黑的街道里，只回响着那少女悲痛不已的哭号，那哭声里，尽是绝望的无力感。

弱小的蚍蜉，终究是撼不动这参天大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