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被他这般神色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公子,怎么了?”
六无情紧紧拧着眉,目眦欲裂,一双手攥成拳头,因着太过用力而青筋暴突,近乎咬牙切齿道:“江寄北……他竟敢……”
亏他还以为江寄北也是赤心之人,还好心帮暴尸荒野的无欲盖了简单的棚子,却不曾想!
青锋见他目光死死盯着棚下的白布,吞了口口水,伸手去掀开了,纵使是他们这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见状也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寒颤,迅速又把布给蒙上了。
布下的尸首……
竟被剥皮剔骨,剜眼剖心!被完整剥下来的人皮垫在地上,上面放着血淋淋的眼球和冰凉的心脏,还摆着一副白森森的人骨,尸首……
早已成了一摊烂肉,竟是连个人形都辨不出来了。
他又回头看了六无情一眼,又吞了口口水,这才颤着手指了两个守卫来:“来搭把手。”
两个守卫这便沉默着上前捏住白布两角,在不打开的情况下包裹起来,小心抬上了车,鲜血滴了一路,在远处晨曦的照射下,尸首里滑出一封信来,显得格外显眼。
六无情捡起来一看,见信纸上沾染的斑斑血迹,上书“九无妄收”,忍不住又是满目悲痛,知道是江寄北写的,哪管得了这么多,径直打开了。
信中所述,五无欲确是死于他之手,可虐尸如此的,却并非是他,是……
三殿下慕想霁!
“慕想霁……?”他怎么会在这里?来接人的……难道不止是姚文胜?
青锋搭着手忍着悲痛将无欲抬上车,这才回过神来:“公子?”
六无情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血迹斑斑的白布,敛了敛眸子,将信收进衣襟里,这才叹了口气,目光沉沉尽是悲伤:“带孝,进城。就说……是跌下山崖了。”
青锋垂首,点了点头,跟他出来的守卫们纷纷抽出备好的白色布带在腰间一束,就算是给无欲带孝了,又深呼吸了一口气,便挥手朗声道:“丧仪起!进城!”
铮铮的儿郎们齐喝一声,这便推起车来,六无情翻身上马在前领路,一行数十人,就这么沉默而整齐地向京都城而去。
青锋已经在城里大张旗鼓地找五无欲找了一夜,他本就心智有损,行为处事都像个孩子似的,跑出去玩一着不慎跌死了,也没有什么疑点。
应迩和九无妄一前一后沉默着回了公子府,三无相支着拐杖在门口候了一夜,久病之体哪里撑得住,脸色都苍白下来,早已支撑不住,见了人来,眸光一亮,忙就问道:“没事吧?”
说着便伸手去拽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仔细:“快让我看看。”
应迩见了他,又想起了五无欲,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哗哗直下,径直扑进了他怀里,呜呜直哭。
三无相眼底满满的心疼,只道她是受了委屈,伸手揽进怀里揉着头:“没事了,别怕,我在。”
九无妄拧着眉,冷哼了一声,醋意大发,对着他的腿径直伸脚一踹,磨了磨牙,干什么呢这俩人。
三无相嘶了一声,他双腿刚刚开始练习行走,又站在这守了半夜,早就是又酸又软,被这小子这么轻轻一踹就已经是钻心彻骨的疼,吃痛就松了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小子,连自己未来叔叔也敢踹啊?
应迩埋在他怀里未曾注意到,只抬首间泪眼朦胧:“小叔叔……”
九无妄登时满脸惊诧地回过头,什么玩意?
小叔叔?
再抬头看去,便见三无相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理直气壮大摇大摆把姑娘抱进了怀里,满脸都是挑衅。
……完了。
三无相冷哼一声,又得寸进尺揉了揉她脑袋,柔声道:“怎么?那江寄北,为难你了?”
她埋在他怀里憋着声摇了摇头,啜泣着说不出话。
三无相又冷眼瞥了九无妄一眼:“那难不成,是你欺负她了?”
他只要敢承认,他就敢分分钟阉了这臭小子!
九无妄生生打了个寒颤,吞了口口水,这才别过头:“是无欲……他……”
“无欲?无欲怎么了?”三无相目光一凝,登时冷然起来。
他这世上,唯二牵挂,一个是大哥的遗孤小迩,另一个……
便是这天地间最是天真无邪干净单纯的小少年!
应迩咬了咬牙,这才闷声道:“无欲他……没了……”
三无相一愣,生生被惊得后退了一步,回想起往日相处种种,目光里满是惊诧和悲痛,无欲……那孩子竟……?
“怎么回事?”
九无妄何尝不是悲痛不已,只别过头去不敢直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一个人跑去离亭埋伏了,江寄北带的人手众多,我们埋伏的距离又远,根本来不及救人……”
但若不是无欲直接吸引了江寄北的火力和注意,以他所带之人手,要救林安,只会更加困难。
三无相紧紧攥起了拳头,想起白天时他还和无欲告别,叮嘱他回来吃晚饭,不曾想,那一面竟就是永别了……
他目光里的压抑和悲痛不言而喻,只哑着嗓子问道:“那他人呢……还有,无情呢?”
他们兄弟整整十人,如今白云苍狗如驹过隙,一个……
也不能再死了。
“我们撤退时,来不及带他回来,现在,六哥去接他了。”
应迩闻言,紧紧抓着三无相衣襟的手又再度缩紧,良久才松开,只抹了把眼泪,垂首道:“我去摆灵堂。”
说罢,便逃也似的跑进了门。
没想到,她短短月余,竟参加了这么多场丧仪。
先是义父,再是无尘,后是五殿下,现在,竟又轮到了无欲……
她曾经亲手给无尘办了一场,如今,又要给无欲办第二场。
九无妄抬脚要跟过去,却被杀意满满的三无相伸手拦下了。
“三……三哥。”九无妄垂首盯着他的脚,暗道自己不该踹他,这回好了,踹了天王老子了。
三无相冷哼一声,支着拐杖往他自己房里走,拧着眉头道:“给我死过来。”
他咕咚咽了口口水,缩着脖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心道完了,等会怕是要被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