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想宸拧了拧眉，不该啊，这杜衡是沈决明当亲儿子养大的，轻易怎会下此重手，何况，就算是为了灭当年的口，痛痛快快杀了也就杀了，又何苦再去这般折磨？不管怎么说到底也是他的干儿子和亲徒弟啊！

六无情也想不通，只轻轻叹了口气：“总之，殿下只当不知道这回事，继续装病就是了，我会负责将此事告知林侍医，还请殿下切莫担心。”

慕想宸垂下眸子点了点头，又交代道：“六公子先将此事告知小迩她，她许还在等消息，最操心的该就是她了，而这沈决明和杜衡之死的关系，你回去再查查。”

“知道。”六无情说罢，便一个闪身又蹿了出去。

应迩这些日子，公子府和扶苏荷华殿都不能收留她了，她又不愿再跟三殿下有所接触，担心露了马脚，只能自己在外住进了客栈。

当然，这也逃不过六无情的情报网。

应迩也知道他搜集情报的厉害，因此也未曾特意和他们知会过自己住在哪。

六无情轻功迅如掠影，没几个点地就赶到了客栈，可等他人都站在客栈房顶了，想了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对，这大半夜的，他一个人来找什么应迩啊，这孤男寡女的，不是有人比他更合适吗？

于是便挑眉一笑，又从应迩住的客栈屋顶一个轻功点地往公子府赶去了。

殊不知应迩还在屋子里点着一盏孤灯，等这个消息等的毫无睡意呢。

六无情赶回公子府去，二话没说把九无妄愣是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九无妄刚睡下没一会，就这么被吵醒了能不炸毛才怪，揪着他的衣领嗷了一嗓子：“六无情！你要死！”

“嘿嘿，你六哥我可是为你操碎了心，”六无情一抱胸，一脚踩在他床沿上，大大咧咧满脸都写着“来打我啊”几个大字，“起来，睡什么睡，给你家宝贝姑娘传信去。”

九无妄原本要揍他，闻言却硬生生把拳头给收了回来，挑眉追问道：“什么消息？”

六无情嘻嘻一笑：“求我。”

他嘴角一抽，掀了被子淡定下床，先把人一把直接摁在了床沿上揍了一顿：“再说一遍？”

六无情被他死死摁着，只能从他身下勉强伸出一只手来：“我说我说我说，杜衡死了，你去告诉你那小丫头，就说那杜衡是被人虐待而死，像是拷问或者折磨，她还等着呢。”

“什么？怎么回事？杜衡怎会突然死了？”九无妄一时松懈，便松开了手，转而满脸疑问，他也是听三无相提过的，那杜衡，可是三年前的大案里唯一的证据！

六无情夺了空隙，一招空手入白刃，反手把他摁在了床榻上：“我哪知道怎么回事，总之你报给你家那姑娘就行了。”

“哦……”九无妄翻身一脚把人踹开，顺手抄了床边的衣服，一个闪身捞了就走，逃也似的，生怕六无情还要找他麻烦。

六无情见他瞬息消失的背影，不由一笑，微微摇了摇头，九无妄啊九无妄，哥可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九无妄哪管他，径直几个点地间，就迅速赶到了客栈，远远见着漆黑的夜里孤灯一盏，就能感觉的到定是自己心心念念，片刻不敢忘的小姑娘，可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眼前，他的步子却生生停下了。

他想起那个姑娘曾经傲骨铮铮，在军营里把堂堂的一院之正打得像只过街的老鼠，又想起她在瓢泼大雨之下折断一身的傲骨，跪在地上一步步跪进太医院，也想起她满脸冷漠的告诉他，她不需要自己的相助的模样……

如今，这个世道就像这一条寂静的街道，她在那一边孤灯一盏，被孤寂和黑暗紧紧包围，而自己……

却止步于这一边，再难跨出任何一步。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姑娘，再也不会打开心门伸出手，来抓住他，她……

连一丁点希望都不留给他了。

九无妄正思及此，却见隔着一条街道的对面客栈，倏忽开了一扇窗，那少女穿得单薄，却披散着一头长发，手执烛台，映出一张惊鸿一顾的绝美的脸来。

他本就足尖点地立在人家的屋顶上，乍见她一张自己已经念了许久的脸，愣了愣神，身姿不稳，一个闪神，愣是失去了平衡，径直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应迩原本是一直在屋里撑着没睡，就等六无情呢，总想着他今夜收了消息就该去探查的，探查完了不管怎么说总是要来知会自己一声的，却不曾想久等不至，有些烦闷，这才开窗透透气，不曾想，这一开窗，就见到一街之隔，对面的屋顶上正猫着一只九无妄！

这些日子里，她何尝不是念着他想着他，无法入眠，这乍一看见他，便不由愣住了神色，再回过神，就见他身子一斜，竟摔了下去！

她反应过来，哪管得上这许多，惊呼了一声，连忙拿了件外袍一披就急急往下赶。

这楼不算高，就这么摔下来却也不是闹着玩的，九无妄倒在巷道里，只觉五脏六腑都摔了个稀碎，呕出一口血来，疼得他做不出任何反应，歪着脑袋一看，就见那姑娘匆匆披了件外衣，披散着长发，举着简单的烛台就直奔自己而来。

那一刻，他忽然感觉不到疼了。

他看着那少女急切的步子和身影，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诗来

“所爱隔山海，山海俱可平”。

呵，真好啊。

“无妄！”应迩扑通径直跪在了他身边，那膝盖触地的一声闷响触动他心弦，她却全然不顾，泪水肆意，伸手捧着他的脸，拂去他嘴角血沫，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在泪水洗刷之下更加干净澄澈，犹如天上星河万千，尽倾江海。

九无妄一手按着自己的胸膛，皱起了眉头，伸手去揉她的膝盖，含糊不清吐着血沫嘀咕道：“疼……”

应迩垂首见他轻轻揉着自己的膝盖，哪里还能感觉得到疼，泪水肆意模糊了视线，只气道：“你是傻子吗！”

这般时候……竟最先想到的，还是她。

九无妄苍白着脸色，嘴角甚至还挂着没有擦干净的血沫，却尽力笑成最平常的模样，喃喃道：“我不傻……我是……爱你啊。”

爱她，所以她比自己更重要，爱她，所以自己的伤全然无所谓，他……

只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