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个子自知丢人,挨了一脚也不敢出声,只颤颤巍巍跪伏在地,吞了口口水才道:“是……是……是太医院那个杜侍医。”
应迩眸光之中有烦躁一闪而过,又想踹他,想了想忍住了,学着慕想容端起了公主架子:“少胡说!别以为本公主好糊弄!那杜衡都死了好几天了,尸首都下葬了!怎么指使你们来害人?”
两个人闻言倏然抬起头来,皆是一惊,齐声道:“什么?杜侍医死了?”
那眼中,竟倏忽闪过一丝悲痛,不似作假。
“……你们不知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便垂首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们不过是守城门的虾兵蟹将,这宫里头大人们的事,他们哪能知道得分明啊,要不然,怎么能把应迩当成了慕想容。
应迩这便蹲了下来:“那……绑林侍医的事,真是杜衡交代的?”
他们俩又点了点头,那小个子这便道:“杜侍医前些日子就交代了,让我们今天把人绑了。”
这个该死的杜衡,死都死透了,还得再来害她一次!
幸好这两个小卒不怎么靠谱,但凡靠点谱,自己这回也是难逃一死!
但……好端端的,杜衡又为何要提前数日要这不靠谱的兄弟二人来绑她呢?
这便复又问道:“杜衡是几时让你们绑林侍医的?”
“就……就五天前。”
五天前?
那不是杜衡妄想直接毒杀她,却被她算计,反挨了慕想霁那顿毒打的时候吗?
他毒杀自己的时候被三殿下抓了个正着,紧接着就生生被打晕过去,哪里有机会再去找两个不靠谱的东西杀自己?
若是在毒杀自己之前就提前打好了招呼,可他都打算亲自动手了,又有什么必要再找人绑自己?
这前后,全然圆不上啊。
应迩闻言又眯了眯眼,追问道:“你们两个不过区区守门的小卒子,又是怎么认识杜衡这个堂堂侍医的?”
照理来说,杜衡心高气傲,一身桀然,往日里在太医院就是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区区一个侍医,连带着柔贵妃的大宫女晓月都敢调戏,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跟几个小卒子有牵扯?毕竟,杀人灭口这种事,轻易也不敢随便拉了个人就让做啊。
那高个子被问及这个问题,顿时将头一撇,从鼻子里喷出狠狠一声气来,似乎是抒发着小个子背叛了他私自泄露幕后指使之人的怒火:“公主又何必问这许多,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
小个子点头如捣蒜,连忙带着哭腔连连磕头道:“是啊是啊,公主殿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是小的们有眼无珠才绑错了人,下次再不敢犯,还请公主饶我们一命啊!”
应迩冷哼一声,捋了把鬓发故意拖长了尾音“嗯”了一声,吓得那小个子直发颤:“还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公主您大人有大量,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也是出来讨口饭吃,那杜侍医给了钱,小的们是见钱眼开,这才一时糊涂,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那高个子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知是被自己兄弟求生的本能惊呆了,还是另有所图,总之眼底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思虑,这才跟着一块叩头道:“公主殿下还请饶小的们一命,大不了,小的们帮公主一件事,也算将功赎罪。”
“帮我?你们帮得了我什么?”
那小个子顿时眼珠子囫囵一转,贼里贼气:“公主殿下不就是不想嫁到青月,想逃婚去,才这般女扮男装的吗?您可是陛下的眼中玉掌上宝,就这么一会功夫,想来宫里都闹翻了天了,您现在,可是寸步难行。”
那高个子也垂首接话道:“是啊,您若要出逃,没有我们兄弟俩相助,您可是断然跑不出去的。”
若绑自己的这两人是杜衡生前下的令,那她也没有什么好跟他们继续掰扯的了,为今之计,还是得先走为上,她可没有时间,再浪费在这两个人身上。
思及此,便冷哼了一声:“就凭你们,也敢跟本公主谈相助二字?也不看看你们是个什么东西,配吗?”说罢转身拂袖就要走,半点也没给些面子。
那小个子生怕这她这位“公主”就这么跑了出去,回头被抓回宫,不还得抖出他们兄弟二人来,连忙上前拦住去路:“公主殿下可莫小看了我们兄弟,别看我们现在不过是个守门小卒,往前倒三年,我们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孽火双煞。”
应迩一愣:“什么双煞?”
“孽火双煞。公主您久居深宫,自然是没听过,想当年,我们兄弟盘踞孽火寨,手下兄弟三千,个顶个的都是江湖豪杰,劫富济贫,救助百姓,杀的那可都是贪官恶霸,就算是朝廷派了那么多次兵,都缴不灭我们,你说厉害不厉害?”
那大高个闻言便嗤笑了一声:“只不过啊,三年前受应神医相托,满寨上下,三千兄弟,血战不退,视死如归,如今……就剩我俩了。”
应迩往后退了一步,愣了愣神,满脸的惊诧和不可置信。
孽火寨。
她记得!
当年这一帮为恶一方的山匪偶然间劫了母亲上山去做压寨夫人,父亲一个人,一介布衣手无寸铁,就这么堂而皇之坦坦荡荡上山去救自己的夫人,生不能同衾,誓要一死同穴,孽火寨的寨主和二把手,号称孽火双煞,硬是被父亲这一介书生的侠肝义胆所折服,不仅放母亲下山,亦改行劫富济贫,不再为恶,最后更是与父亲兄弟相称。
幼年时,她还曾有幸被父亲带去那孽火寨玩耍,见过那所谓“孽火双煞”一面,只是那时,这名号,已经改成了“孽火双雄”。
三年前,孽火寨被父亲拖累,被官府派了重兵多次围剿,最后久攻不下,只能放火烧山,满寨上下,三千草莽,无一生还。
孽火寨里的哪里是悍匪,那是……
整整三千英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