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汜站的角度刁钻,正好看见王孙鬼鬼祟祟地趁机往自家殿下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当即敛了眉目,见太医院一行人已经走了,忙轻声道:“殿下,他们走了。”
床上格外瘦削一身病气的男子倏忽睁开一双格外明亮深邃的眼来,这便坐起身,摊开手一看,见是张揉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的字体却格外隽秀而端正
“三殿下已知太子装病一事,速报”。
江汜一愣:“什么?三殿下怎么……?”
慕想宸关注的却全然是另一个点,只敛眉低声道:“这是……小迩的字。”
“是林侍医想办法传出来的信?”江汜又是一愣,这林侍医,不是已经埋伏到三殿下身边去了吗?上次还见她自己来问杜衡的事,这次,又缘何非要拐这样的大弯?
慕想宸眯了眯眼,眼底又锋芒暗闪,沉默片刻才道:“她不敢亲自来,要么,是因为不想见我,要么……就是因为慕想霁已经在怀疑她,并且在最大程度上限制了她的自由。”
“……什么?”江汜一脸惊骇之色,却随即又脸色一转,安慰似的道,“不会的殿下,依照三殿下的性子,是宁杀错不放过的,但凡他起了一丁点疑心,也绝不会放过林侍医的,这会她还好好的,想来该是安全的。”
慕想宸哼笑了一声,抬眸轻轻睨了他一眼:“那他为何会知道我在装病?”
“这……”
他又垂首,指腹轻轻摩挲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的每一个字,一双眼里已经不辨悲喜,这才道:“是她。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在装病,只有她,想来……是她身份败露,危急之际,只能先出卖了我来保命,这才回过头来想办法给我送信。”
“……什么?林侍医……出卖了殿下?”
“那又如何,没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最主要的,也是信任我,能够替她担负这些明枪暗箭,吸引一切目光,我又怎能怪她?”
江汜噎了口气,总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家殿下这般痴情,总也要有个限度啊。
毕竟……
他的痴情,并得不到任何回报。
“现在最主要的,却是小迩的人身安全……”慕想宸眯了眯眼,他如何,却是不重要的。他好歹是一国储君,别看他如今病体孱弱朝不保夕的,这些年来,为了避免慕想霁的手伸到他身边来,可也是下了一番艰苦心思的,就算他知道自己是在装病,一时……
也奈何不了自己!
可小迩就不一样了。
她孑然一身,孤独求索,也拒绝接受任何势力的安排和相帮,就好像是一只初生的刺猬,在狐狸嘴下苦苦求生,要知道,只凭她柔软的刺,是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
慕想霁就是那只诡计多端的狐狸,他心下,一旦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就只会一发不可收拾,再无信任的可能,小迩就算靠出卖了他来获得一时的安全,迟早也是……
他紧紧攥起了手,一双眸子里久违的透出了激荡的杀意和天成的威仪:“江汜,想办法去把那王孙再叫来。”
江汜自知兹事体大,不敢怠慢,一脸严肃应了声是,这便闪身出去了。
却说应迩这厢,这一连数日以来,有关于三年前的大案,慕想霁一边说着全权交给他,一边却是任何消息都没有透过来,应迩自知在他的监控之下,不敢胡来,只能一连在客栈里窝了好几天,连门都不敢出。
下了值,却忽然在桌上看见一张纸条,让她现在就去朱雀大街。
那纸条上的字,她还是认得的
三无相!
小叔叔有何事要联系自己,才让她去朱雀大街呢?
她未敢迟疑,将纸条焚于烛火,确认他烧了个干净,这便转身神色如常,一脸平静的模样,奔着朱雀大街就去了。
到了街上,正是夜市刚开的时候,熙熙攘攘接踵摩肩,纸条上也没写去哪,只能装作挑选东西的模样无意识在街上乱转,不一会,便擦肩而过了一个人!
白锦儿向她微微一笑,一身白衣落落大方,甚至还行了个礼:“锦儿见过林太医。”
应迩一惊,暗道六无情怎么回事!自己的心上人不看好,放出来乱转什么?
那看起来天真无邪又单纯简单的少女却在躬身之际,压低了声快速道:“林太医莫怕,只当偶遇,与我并不相熟就是了。”
应迩连忙还了个礼:“见过白姑娘。”
她这才起身,脸上软软糯糯的笑着,举着绣上穿花峡蝶比翼双飞的白绢扇状似无意地遮住了唇角,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话里却是又轻声道:“六公子着我来传话,你现在已经被殿下怀疑了,周围都是他的人,切记不可妄自胡为,一切,皆以保命为上,无论如何,若生命有险,便立刻找公子府。”
应迩点了点头,表示已知,却又压低声追问道:“六公子不会特意只叫你来说这几句话的吧?”
白锦儿干净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柔的缱绻:“六公子故意叫我来与你接触,是想将三殿下的目光移到公子府来,以保你安全,我与那姚家本有过节,我一出现,新仇加上旧恨,姚侯爷定会拼命游说三殿下先对付公子府。”
应迩一惊:“胡来!那你怎么办!”
她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生死于她本已无惧,也无甚差别,怕的不过就是拉了旁人下水,可白锦儿呢?
这个少女前生已经孤苦无依,父兄都相继死去,唯一的依仗,只有六无情,他怎么还敢把她放出来抛头露面!
这个六无情是疯了不成?
那少女却半点不惧,只温和笑意,倾国倾城:“林侍医莫怕,公子说过,他会倾尽此生,护我平安无虞。于锦儿而言,此生能得此承诺,足矣。”
她不在乎天下,也看不懂这朝堂局势,更不用像应迩这般背负着上千条性命苦苦挣扎,她所追求的幸福,只不过是这简简单单的承诺罢了。
毕竟,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