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是点头,面上换上了一副沉重的表情,如水的眼睛当中浸着一片黑压压的云,她沉声道:“对,此事正是因大公子而起。”
春花脑中登时又涌出十几个念头来,“大公子莫不是在外面有人了?”“那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那女人生得是何模样?”“若是男人那男人又是何模样?”“大公子如此人物,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他?”
她仔细看着自家娘子的神情,语带不确定的说道:“莫不是大公子在外招惹上了什么人?”
宋如是垂下眼眸,一脸沉重地点头道:“正是如此。”
“什么?大公子竟然真的在外面招惹了别人?”春花如同炸了毛的公鸡一般,撸起袖子,状似个女壮士。
“我今日之所以出门,本来打算去首饰铺给你添妆,结果我刚挑选了几枚金钗,那小娘子便突然出现,抢走了我精心挑选的那几枚金钗。”宋如是一脸沉重道。
春花听到这里,倒是突然平静了下来,她慢条斯理的伸展了袖子,又神色自若的抹平了衣袖上的每一道褶皱。
做好了这一切的春花故作平静,但是她鼓得高高的腮帮子终究透出了她的心如刀割,“这小娘子夺人所爱,实在可恨。”
宋如是听到春花这一语双关的话,心中好笑,面上依旧一副沉重模样道:“金钗被抢之时,我尚未想到此节,直到那小娘子点明了此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公子在外面又招惹了桃花。”宋如是说完这话,眼中乌云几欲落下雨来。
“哼,大公子也真是的,做什么不好,偏偏招惹了这么多个烂桃花出来,前有魏弋儿,后有这莫名其妙的小娘子。咱们前脚刚刚打发走了魏弋儿,紧接着后脚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小娘子。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让人烦恼。”春花因为金钗之事,对一向敬仰的大公子也生了意见,于是气呼呼的说道。
“可不就是如此。”宋如是轻叹一声,这才重新开口道:“我瞧今日这小娘子似是世家之女。”
春花面上怒意一收,取而代之的满脸的谨慎,连她脸颊的酒窝当中也透着满满的谨慎,她思索道:“娘子,若是那小娘子是世家之女,只怕不好对付。”
宋如是点头道:“我听王公子说,那小娘子的家事有些特殊。”
“娘子刚才瞧见王公子了?”春花目光复杂道。
“王公子可能是为了提点此事,所以特地出现,而后去抬头见酒楼,告诉了我这小娘子的出身。”宋如是开口解释道。
“娘子,说起抬头见酒楼,奴婢倒是好奇,抬头见酒楼内如今的菜式如何?”春花转而问起了她一直关切之事。
宋如是不置可否道:“当时我并未注意此事,但是酒楼内的客人并不是许多。”
“奴婢曾经有幸见到过抬头见的东家,只是可惜那般温文尔雅的郎君竟然会被飞飞姑娘这般的人给哄骗了去。”春花叹道。
“他与飞飞姑娘本就是前缘未尽……”宋如是也随之叹道。
“飞飞姑娘坏事做尽,没想到竟然还能得到如此再续前缘的结局。由此可知,做人实在不用太过善良。”春花面露不甘道。
“春花,人活一世,不过守心而已。咱们不是为了旁人而活,也不需要活在旁人的眼光当中,咱们只需要守住自己的初心便好。再说飞飞姑娘,她现在过得或许并没有咱们想象中的好。”宋如是瞧见春花一脸的愤怒,生怕她想不通此结,以后做下了错事,于是便开口劝慰道。
宋如是不过是无心之言,却是一语成箴,道尽了飞飞姑娘的苦楚。
飞飞姑娘一身青布衣,头戴老式银簪,正坐在一所破落的院子当中,卖力的洗着面前木盆当中堆成小山的衣裳。
“不过几件衣服就洗了两个时辰,你这死丫头怎么动作这么慢!”有一矮胖夫人从正房出来,抄起一边的笤帚,对着飞飞姑娘背上狠狠抽去。
飞飞姑娘一个不防,身子前倾,差点一头杵进面前的木盆里。
矮胖婆子兀自不解气,举起笤帚疙瘩对着飞飞姑娘没头没脑的抽了起来。
飞飞姑娘一声不吭,伸手护住头脸,她也不敢躲,只每次笤帚疙瘩携着劲风狠狠落在身上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那矮胖婆子又打了一阵,这才一把丢掉手中的笤帚疙瘩,恶声恶气的说道:“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才会买了你个好吃懒做的丧门星回来。”
飞飞姑娘对矮胖婆子的咒骂恍若未闻,她缓缓松开了捂住头脸的手,而后垂下头,又默不作声洗起了木盆当中的衣裳。
矮胖婆子看见飞飞姑娘这幅模样,心中便生出一团无明火来,她随手脱下脚上穿着的木底鞋子,对着飞飞姑娘浸在木盆当中的一双素手,狠狠砸去。
她边打边骂道:“你这个要死的丫头,浪费了老娘这么多皂角粉,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矮胖婆子蓄意找事,下手间自然没有轻重,飞飞姑娘的手早已不复花间小酌当中白嫩模样,而是变得指节红肿粗大,靠近掌心外侧的地方,裂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红色口子。
如今被这矮胖婆子一打,血口炸裂复又流出血来,所谓十指连心,飞飞姑娘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此刻被打的那人并不是她,流出血的手也不是她的一般。
矮胖婆子被飞飞姑娘一脸麻木的模样唬了一跳,待瞧见飞飞姑娘手上的鲜红的血顺着指尖流入木盆当中之后。
矮胖婆子重新暴怒起来,她拿着木鞋对着飞飞姑娘脸上狠狠抽了一下,用力之大,飞飞姑娘登时嘴角见血。
“你这死丫头若是污了老娘的衣服,老娘今日就活活的打死你。”矮胖妇人举起鞋子又对着飞飞姑娘头上狠狠抽了几下,这才骂骂咧咧的弯腰穿上鞋子。
飞飞姑娘神色麻木,她举起衣袖揩去了嘴角淌着的温热的血,又抚平了鬓边的头发,而后随手拔下了头上的银簪,递给面前那矮胖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