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确实是打斗场面,而且看起来很惨烈,却并非盈珠害怕的追兵。
因为她拨开草丛,才定睛一看,就发现下头这九个人,绝大部分是身穿清河军服的。
清河军是锦州的盟军,双方亲密合作多年,此次西征定远,就是双方携手共进。
这算得上是原主父亲的同盟方的人。
只不过,下方的打斗已进入尾声,穿清河军服的已死得差不多了,尸体横七竖八,血流成河。
那些人正是是现场唯一一名没有穿清河军服的黑衣男子杀的。
盈珠拨开草丛看去时,正见那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一把擒住上前欲往他心脏补上一剑的敌人,冷光一闪而过,一刀封喉。
“啊!”
猝不及防,短促惨叫半声,鲜血喷洒,敌人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大公子!!”
现在下面除了黑衣男子之外,还剩还剩一个魁梧的清河年轻武将,那人悲痛的大喝一声:“好一个大逆不道的野种!杀嫡母嫡兄竟敢再害大嫡兄性命!我要你的命!!”
说完两人立即打在一起。
人影交错,刀光剑影,只不过就连盈珠都能看出来,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俩人身上均是鲜血淋漓,伤痕累累,没打斗几个轮便重重喘息着,只是谁也不让输,一个个如饿狼一般,直扑对方要害。
看着那俩人打的难舍难分,盈珠却丝毫不敢乱动,生怕动一动干草引起对方注意。
她一动不动的盯着,按照这个情况,胜负应该很快会分出的,或同归于尽,或一死一活,等活的昏迷或者离开,她就能走了。
只这么盯了一会,盈珠却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
那个瘦削的黑衣人,看背影是个少年。
那个黑衣少年,身形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只这距离其实有点远,又有干草枝叶遮挡,看不真切。
盈珠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眯眼看去。
这人她好像认识!
只是下面打斗越发激烈起来,那二人一进一退,快速往上方移动。
黑衣少年厉喝一声,陡然暴起,锵锵锵兵刃交接的刺耳声响,他一个虚晃而后趁对方没反应过来一刀割断年轻武将的咽喉。
那年轻武将长剑正刺向黑衣少年右腹,前刺动作一僵,喉头发出咯咯两声,颤了颤手,长剑抽回,身躯却轰然倒下。
他往黑衣少年的方向倒下,两人距离很近,黑衣少年显然已经力竭,无法避开,然后“砰”一声闷响,黑衣少年直直被那人砸倒在地。
这么一砸,黑衣少年面朝上倒下,盈珠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鼻梁高挺,深邃犀利的凤眸。
少年黑亮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这是一个孤冷的绝美少年。
盈珠怔了怔,一下站了起来。
——是赵离忧!
这少年,还真是她倒是有影响。
而且最近这一月来,京城里沸沸扬扬都是关于他的事。
而这赵离忧,一个月前,他还不姓赵,也是这件事之后才自改的。
提起这个,还得这清河军说起。
清河军是锦州的盟军,而这清河军的主人郁侯郁宏,则是赵离忧的父亲。他是郁侯府庶出的公子。
这位赵公子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可以说是这大邑国第一美男了。
可长相还不是他最出名的,比他那俊朗非凡的容颜还要出名的多的,就是他那极招人非议身世。
赵离忧的母亲赵氏,清河冀城人,原商贾彭杞的姬妾,彭杞闻郁侯好美色,遂将赵氏送了去。
郁侯郁宏见此美色,自然是欣然笑纳。
赵氏入郁侯府,不到一月,传出有孕,八月后,产生下一子,这就是赵离忧。
别说这剧情真是狗血,还有那么几分熟悉的味道。
就这样,流言蜚语立即就出来了。有说赵氏此子不似早产的,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总而言之,就是说赵氏进郁侯府就已经怀了孕。
后来,还被人见到彭杞偷偷看孩子。那郁侯大约也是有些怀疑的,只不过当时赵氏貌美如花,他不忍责怪,就没说什么,顺利给上了族谱了。
赵离忧从小到大风言风语就没停过,每每提起赵离忧容貌,重点总要转移到他的身世上去。
原主认识赵离忧,也有些年了。
锦州清河结盟共同进退,双方来往频频,郁侯府的公子小姐前来,原主肯定要迎接招待的,她是嫡长女,责无旁贷。
只是每一次只要赵离忧在场,他总是冷冷立在一边。不见笑意,也无寒暄,沉默在一边,极不合群。
原主作为主人家,少不得招呼几句,赵离忧从来不买账,总会用不超过五个字的语言冷冷相拒。
这么几次后,好吧,原主看不上他,其实原主和他也不算熟悉。
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和清河子弟发生大冲突,打斗间波及了原主,赵离忧不慎伤了原主的腿脚,差一点就让原主瘸了。
那次之后两人关系也降到了冰点,所以原主是极不喜欢他的。
一直到一个月前,一个消息震动了锦州和清河。
据说赵离忧弑嫡母杀嫡兄,叛出了郁侯府,并当场改了母姓,自称赵离忧。
起因是因为赵离忧生母赵氏的死。
赵氏美艳绝伦,得郁宏宠爱长达十余年。只是郁宏只不过是好色之徒,色衰爱弛,在郁宏又新得一容色双绝的美妾后,赵氏就失宠了。
从被日渐式微,到彻彻底底被厌弃,其实也就两年时间。
这少不了郁宏正妻魏氏的功劳,对这个占据丈夫宠爱长达十数年的赵氏可谓是恨之入骨,新妾入府,也有她的手笔。
这魏氏心思狠毒,她设下一计,要让赵氏沦为姬子,永不翻身。
郁宏宠归宠,但真心是没有的。
赵氏只是妾室毫无背景无娘家的,再得宠,也就是寻常的妾室身份。
在古代妾比奴仆身份高不了多少,都是可以买卖的一类,赵氏失宠,魏氏轻易就能使唤她。
魏氏借口舞姬不够,安排赵氏与舞姬一起到宴席献舞。
郁宏好美色,喜欢和狐朋狗友同乐,甚至与狐朋狗友白日宣淫。
这次宴席正是犒赏麾下功臣,而魏氏还备了五石散。
五石散配烈酒,宴会上混乱不堪,等第二天赵氏已不知什么时候咽了气。
赵氏死后,郁宏命人草席一卷,就扔乱坟岗去了。
赵离忧闻讯赶回,在府门外遇嫡母及和嫡兄。
当时大雨倾盆,恶语伤人六月寒,只是谁也想不到他竟然直接拔刀杀嫡母嫡兄,改姓叛离郁侯府。
此事却沸腾整个清河以及锦州,郁宏大怒,当场命人全力搜捕重伤在逃的赵离忧,重赏千金,取其首级!
原主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后来也没听说赵离忧的消息,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到定远来了,又伺机杀死魏氏的另一个儿子。
前院是郁宏地盘,魏氏和两个儿子联合害死了他母亲,他杀了他们,这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赵离忧杀死嫡兄连同其身边十名亲卫,已是伤痕累累,重伤不起。
最后那个武将的最后那一剑捅正在他的右腹,此时鲜血直流,他倒地后立即伸手去怀里掏药瓶。
只是他摔到磕到头部了,又被刚才那一砸,他的头重重磕在石块上。
眼睫动了动睁不开,手勉强把药瓶掏出来,试了两次拔塞子,突然药瓶脱手滑下,赵离忧的手终无力垂落身侧。
人一动不动,腹部伤口却不断溢出鲜血,眨眼已染红身下泥土。
盈珠见此赶紧从草丛里钻出去,往那跑,不赶紧把血止了,赵离忧怕是要完了。
她一边跑过去,一边用衣服使劲把手擦了擦。
走近那些尸体,浓重的血腥,令人作呕,盈珠没有四处打量,她怕自己忍不住想吐,怕晚上做噩梦,她走到赵离忧身边心中有些发怵,但是顾不得多想蹲下身捡起方才他掉落的小瓷瓶。
吸了一口气,她凝神,拿过旁边的刀割开他伤口处的衣衫。
一道虎口长的剑伤,切口很整齐,皮肉有些外翻,看不到有多深,正不断淌着鲜血。
还好,没看到内脏,大概没伤到内脏。
盈珠松了一口气,还好,急救常识她没忘,只要压迫止血成功后,然后先包扎上,没有条件只能这样了。
她把干净的里衣用捡的刀割了一个小口撕下来,将一瓶伤药全部撒上,两手捂住,紧紧压在赵离忧腹部的伤口上。
赵离忧当即闷哼一声,面露痛色。
他睫毛颤了颤,却还是没能醒过了来。
盈珠顾不上看他,全神贯注在伤口上。
她手上力度不敢过分重,精神绷得极紧,才一会,出一身薄汗。
血迅速渗透白色的布,指缝间黏黏腻腻的,她记得得压十来分钟的,也无法看时间,她只能在心里默默读秒。
能感觉渗出的血比刚才慢了些,数到五分钟的时候,感觉血流少了,到了十分钟左右,血似乎暂时止住了。
但盈珠不敢放手,一直等到十五分钟,她小心翼翼揭起布一看。
似乎真的止血了。
盈珠忙撕下里面干净的裙摆,垫起赵离忧的腰,一圈一圈给包扎上。
包扎好之后,她累的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脏怦怦跳着,大口喘着粗气。
这人看着瘦弱,实际也不轻,又累又紧张,缓了好一会。
好在,简单的急救完成了。
歇了两分钟,盈珠又抬眼去看赵离忧。
他磕到头部,还好见血,可能暂昏厥只要醒来就没事,也有可能脑震荡,但要真脑震荡了,她就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离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血腥太浓会引来野兽。
盈珠犹豫后,决定等一会。
如果赵离忧不醒,她只能将他尽量拖远一点藏起来,让她带上一个比她高一头的少年有点难。
她抱膝坐在地上,也无计可施,只能期望赵离忧及时醒过来了。
幸好,赵离忧没有辜负期待。
盈珠注意到他的睫毛一直在颤动,只是太轻微,渐渐的幅度就大了起来。
他要醒了!盈珠收回目光警惕的打量四周见到没有什么情况,这才紧紧盯着躺在地上的赵离忧。
他的睫毛颤抖动厉害了,突然,猛的睁了开。
凤目微翘,眼神却极冷,如同那冰窟,拒人千里。
赵离忧初醒,头还有些晕眩,闭了闭眼,片刻又睁开,目光才对上坐在身侧一身狼狈的盈珠。
那双孤冷的眸,不禁怔了怔。
此时头发凌乱裙子破烂,一身狼狈至极的竟是锦州信阳王的嫡女。
盈珠说道,“你醒了?”然后催促:“我们快走吧,这里血腥味太重,再不走可能会引来野兽或者追杀的人。”
赵离忧蹙眉又闭了闭眼,撑了撑身体,勉强坐起,而后他拿起身侧的长剑,半拄半撑,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
因为失血过多,伤的也重,头也还眩晕着,他抿着唇试了几次,最多一次支起一半身体,最后铛一声,长剑折断重重跌了回去。
赵离忧从醒来到现在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气氛安静而诡异。
盈珠都怕他再把伤口崩开了,见他这样倔强,暗叹一声。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不过眼前这位可比她惨的多了,何况自己一个人在这原始森林里,也会害怕,就比如昨天她就害怕的要死,有个人作伴,总比一个人强吧。
她伸出手:“快起来吧,太阳要下山了,咱们还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要不然晚上的森林可是有野兽出没的。”
他喘息有些重,抬眼望过来,一双眸子莫得什么感情,他仿佛感觉不到痛。
盈珠手往前递了递,她低声说:“事已至此,眼下还是要努力活下去!”
最后一句话既是说给自己,也是说给他。
二人对视片刻,最后还是盈珠尴尬的移开了目光,轻咳一声,满面笑容的伸出手,“咳,怎么?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不认识了?那我就郑重的介绍一下,你好,我是谢盈珠。”
赵离忧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孩,慢慢伸出手,放在盈珠伸出的手上。
盈珠深吸一口气,一个使劲,赵离忧一撑,顺势终于站了起来。
才刚站起,他肩背立即绷紧了,站得直直的。可惜终究力有不逮,不等盈珠收回手,他身躯一晃要往回摔。
盈珠一惊,忙一拉。
赵离忧立即倒向她这边,盈珠右脚退一步,一咬牙,好歹抵住了。
他缓了缓,又撑起,只身躯一晃还是无法独自站住。
“你没事吧?还能不能走?”
盈珠见他起不来索性上前将他的胳膊架在肩膀上。
赵离忧急喘了几下,点了点头。
盈珠嘱咐:“你小心些,注意脚下。”
两人立即动身离开这个遍地尸体的地方。
一边走,盈珠也在找适合晚上过夜的地方。
往前走一段,就是一座小山坡,不高,但很绵长,两人一路走,暂时没再遇上什么野兽。
现在盈珠还是选择沿着小山坡走,太阳已经挂在了山尖,她得赶在太阳下山前找到一个落脚地。
她走得很慢,脚下乱石土洼,还带着一个伤患。
原主身体偏弱,赵离忧虽然算是同龄人中比较瘦弱的,但也还是很沉,她扶着挺吃力的。
好在,赵离忧并未将重量全压在她身上,他喘息一直粗重,情况并不好,只是仍在全力撑着行走,地势较平坦的地方,只需支撑着盈珠借力就可以了。
但丛林的地形又怎么会是都平坦的,天气有些凉,可盈珠却出了一身热汗,但她没敢停,得走远一些,再坚持坚持。
沿着山坡一路前行,太阳西沉,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
在天色黑下来之前,盈珠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落脚的地方。
这是一处山背,旁边有几块大石,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隐约还能看到小溪里面好像有小鱼游动。
“就这里吧。”
盈珠把赵离忧挨着巨石放下,重量一卸,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重重喘息着,心里安稳了些,晚上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森林里了!
稍缓过气,她解下前面裙摆包裹的兜子,把先前摘的板栗掏出来,倒在赵离忧面前。
趁着还有些亮光,得赶紧找点吃的,她已经饿得前肚皮贴后肚皮了,再不找点吃的,估计要晕倒了。
又累又饿的盈珠拿起地上的板栗咬了一个口,剥开就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嘎巴嘎巴的咬了起来。
当然,就这几口东西,根本无法填饱肚子,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完了,又黑又冷,没有打火机可真不方便啊,难道要钻木取火?”
“可又没钻木取火的木头,而且我不会呀。”
盈珠挠头,一脸苦逼,有个王爷爹还不如没有,一天好日子没过上,一穿过来就遇上这事,唉,命苦啊!
得先把火弄出来,昨天一个人害怕的缩在树上不敢动,现在有个人感觉没有那么恐怖了,先生个火,弄点亮出来吧。
她左顾右盼,开始寻找合适生火的柴火。
盈珠没有试过钻木取火,因为以前在21世纪,一个打火机能搞定的事情,谁会钻木取火。
当然,钻木取火她还是懂得的,她在电视和快手上看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视频,过程并不复杂,不过,对于她这样的手残党来说估计不简单。
她在四周晃了一圈,捡来了干燥的柴火和枯草。
捡起赵离忧扔在手边的刀,在干燥的枯枝上削出一个平面,再用刀尖挖出一个小洞,然后把一根木棍削尖,再把枯草围成鸟窝。
万事俱备,盈珠摩拳擦掌,开始踩着树干,来回搓动手里的木棒。
一开始,速度不错,双手飞快搓动,她都能看见摩擦处有烟冒出,她有些兴奋。
可惜,好景不长,手心来回搓动木棒,没多会儿就疼了起来,一疼速度就缓下来,那点烟也就没了。
盈珠龇牙咧嘴地看着红了一片的掌心,不甘心地再次重复。
半个小时后,双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啊,不行啦,手好疼,我的手要废掉了。”
她把绑在手上的布条拆了下来,为了保护手心,她特地用布条包住了,结果,不仅速度快不起,手心照样被搓得火辣辣的。
“草!什么鬼。”盈珠一脚把钻木取火的木头踢开。看快手上那些人钻木取火跟玩似的,没多会儿就弄起了火,可她弄了半天,除了冒冒烟,根本燃不起来,特么的,肯定是被剪辑怪坑了。
叹了一口气,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发呆,突然,手被石头隔了一下。
石头?石头!
电光火石间,盈珠想到了什么,她捡起石头有些激动,火石?天无绝人之路啊!
“啪啪”
她拿着两块石头用力敲了两下,果然火星四溅,哈哈,就回稳了。
捣鼓了半天钻木取火,竟然忘了这个方法。
盈珠兴奋之余,立即跑到刚才堆起来的枯草窝旁,用力敲起了火石。
“啪啪啪”
试了几次,却没能如愿的点燃枯草。
“……怎么不行呢?”盈珠急得抓耳挠腮,一张白净小脸弄得灰一道黑一道的。
坐在一旁的赵离忧半眯起眼睛看着前面这个女孩,很明显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
眼前的女孩虽然长相跟以前的谢盈珠一样,而且她也说了自己是谢盈珠,可他怎么不敢把眼前这个行为举止怪异的野丫头,和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联系在一起。
她到底在捣鼓些什么?
盈珠重新找来了一大堆干燥的枯草,贴近了草堆把火石敲得“噼啪”响,火花倒是挺大的,可草堆就是点不燃。
趴在地上半天的盈珠,把石头一扔,瘫坐在地上。
也许是因为有个伴,也许是有个比自己惨的多的人,以至于她的心态乐观了一些,这也许就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吧,原谅她的坏心思,至少现在自己已经不是最惨的了,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多了。
赵离忧喘息渐平,看了她一眼,似乎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指头长的小竹筒,扔了过去。
盈珠定睛一看:“这是……传说中的——火折子?”
“哎呀妈呀,你有这玩意儿,怎么不早拿出来啊?害的我在这捣鼓了半天。”盈珠是属于那种在不熟的人面前没什么话说,在熟人面前话多的人,怎么说她也扶了他一路,算是共患过难了吧?
在她心里已经算是熟人了,而且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也没有个人可以说话,现在遇到一个人,便再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盈珠心下一松,终于露出了很二的笑容,“有火折子太好了!”
其实她想到火,并非真为了板栗口感,而是在森林夜宿,火的作用实在太大了。
盈珠精神一振,打开竹筒的盖子,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吹了几下,竹筒里黑黑的东西居然真的发出了火光,就好像是点燃的香烟一般。
太阳西坠,余晖也看不见,山风呼呼,天色一下子就暗下来。
将烧红的火折子往干草上一放,吹了两下,火光点燃慢慢的变大了,又又加了两把干草,火光一下变大了。
说起来她小时候还是在山里长大的,后来二十岁后才外出打工的,打工两年攒足了钱,准备年代回家过年,谁知道过马路被车撞了,再睁眼就到这了。
篝火“噼噼啪啪”燃烧着,盈珠盯着火光,思绪有些飘忽。
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火光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糟了,柴火烧完了。”
盈珠赶紧把火堆用石头围起来,要不然风一刮,把整个山林点着就麻烦了,把火堵起来之后在旁边借着火光捡柴火,捡了半个小时,干柴备足。
弄好之后,她跑到小溪边洗干净手,折了一片大叶子,捧了水来到赵离忧跟前。
“给你把药换一下。”
赵离忧腹部那伤口,当时怕血重新溢出,就直接包扎上了。
这样子等干了之后一撕,连血带皮都能拽下来。
“唉,这也没有条件,真怕得了破伤风,那样就糟糕了。”盈珠想起他的伤口一阵肉疼,就好像伤的是自己一样。
赵离忧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盈珠上前,解开他身上的布条。
这回赵离忧是醒着的,就好办多,不费什么力气,十分顺利。
布条上合着血其实已经开始凝结了,好在还未彻底干透,盈珠小心翼翼给揭开。
她光看就肉疼不易,但赵离忧没吭声,倒是揭到伤口位置时,身体猛一下绷紧了。
“很疼吧?我轻点。”盈珠嘴上说着,手上放轻了不少,心里还想着,你说人家穿越的人,不是什么杀手,就是神医什么的,来到古代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杀人救人,让她这个普通人来能干成啥?
赵离忧慢慢放松肌肉:“没事。”
没事那是不可能的,盈珠暗暗摇了摇头,她真怕他这伤再有个好歹,自己又剩一个人了,在这异世大陆慌得很,没有归属感,也不知道以后怎么生活下去。
在森林里生活不下去,去有人的地方,又怕被人识破身份,好难啊!
心里百转千回,手上却丝毫不耽误,很麻利的给他用水快速清洗。
虽然很想消消毒什么的,但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有啊!用生水会不会感染,也顾不上了,毕竟现在连个容器都没有,还烧什么开水?希望他的抵抗力够强吧。
暗暗嘀咕一声,我怎么也没有个金手指什么的?人家都是空间啊,灵泉,农场,再不济也有个系统,可她什么都没有!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绝地求生小说。
脑子里想的再多,手上还是淡定的清洗干净,该上药了。
盈珠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这是她之前趁着赵离忧没醒的那会,忍着恶心恐惧在那几个清河军身上掏了的,有伤药银钱匕首的,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啊!
嘴里嘀咕着,“我这也是逼不得已的,勿怪勿怪。”
不知道这伤药能不能消炎,毕竟止血不过治伤第一步罢了,消炎不给力后果非常严重。
赵离忧才十七,说起来还是未成年,要是这么死了,也实在是天妒红颜啊,其实想说天妒英才的,不过想想这颜值确实是天妒红颜啊!
再来就是如今还身处暗无天日的森林,两人同行,也能给她壮壮胆。
而且这人武功不错,别看他伤势不轻,盈珠并不小觑对方的手段,她已经脑补了一大推武侠小说的场景,比如捡个石子就可以大众几十米开外的兔子,随随便便给我杀个狼,应该也没问题,这就是一现成的保镖兼猎人啊!
这么一想,觉得这人救对了。
而且以她从原主的记忆中可以看出,眼前的人应该不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管他是好人坏人,总之在这森林里一个人的存活希望太渺茫,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希望。
她就赌一把,当死在这个美男手里,也比死在野兽的腹中强。
盈珠这边已经做好了以身饲鹰的准备,心里想的太多,但是手上还是一点都不耽误,十分麻利给赵离忧伤口厚厚撒了一层,覆上刚才裁的一截里衣叠成的布,换下的布条等会儿拿去洗洗晾干再用吧。
“希望能早点好吧,要是有发烧的情况记得叫我。”
盈珠也是累得厉害,处理好赵离忧伤势,再次检查一次四周及火堆,就撑不住了,直接趴在石头,小声打着呼噜。
两人安静的各自躺着,深秋的深山老林漆黑一片,除了那堆火,再也没有其他的光亮,连星星月亮都没有。
片刻后,本以为已经睡着的赵离忧睑睫动了动,无声的睁开眼睛。
赵离忧的目光,犹如那漆黑的夜一般深不见底。
伤口很疼。
只是身体上再多的伤痛,也无法掩盖他的恨。
这一个月,他的人生翻天覆地变化,将他一下子从深渊打入更深的地狱。
得魏氏吩咐的下人,连薄棺都不给,一张破席卷了,直接将赵氏尸身扔至乱葬岗。
那天大雨倾盆,冒雨连夜急赶而归的赵离忧跪在泥泞,亲手扒开薄薄的黄土,扒开七八具同坑新骸,最后他扒开草席,看见一具不着一物的尸身。
赵氏一双眼睛大大睁着,死不瞑目,尸身淤青伤痕遍布。
赵离忧痛哭失声。
他十七了,长大了,正在寻摸出路了,他打算再过几个月,就带他的母亲离开郁侯府。
郁侯冷漠,母亲失宠日子渐难捱,这公子之位,他毫不留恋,自己总能养活她的。
可现在,等待他的却是一具冰冰冷的尸体。
母亲竟是被人生生污辱而死的!
那个狼心狗肺的生父,阴险毒辣的嫡母,设计他母亲,死后就那么被破草席一卷,随意扔到乱坟岗。
倾盆的大雨,漆黑的夜,他满心刻骨恨意!
重新埋葬了母亲后,赵离忧提刀去了郁侯府,他等了二日,等到了魏氏携子出门赴宴。
要不是太过匆忙,他也不想让他们死的那么痛快。
他要将仇人一一亲手刃之,以祭奠母亲在天之灵!
魏氏还有一子,母亲被设计,少不了他这嫡长兄的份。
赵离忧逃离后,不等伤养好,就开始关注嫡长兄行踪。
锦州与清河联军大败,双方溃逃四散,魏氏嫡长子身边仅剩十名近卫,惊惶逃入定远山。
赵离忧尾随,伺机攻其不备。
只恨他到底伤未痊愈,又以寡敌众,血战一场,两败俱伤。
倒地时,头部重重地磕在石块上,他挣扎着还是晕厥了过去时,赵离忧是极不甘的。
他还没复完仇!
侮辱害他母亲的仇人还没杀完,包括他那个高高在上生父!
但他实在是撑不住,眼前泛黑,失去意识。
原他以为自己会死的,但没有。
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人给他止血包扎。他以为是在做梦,深山野岭哪来的人?就算有,怕是敌对取他性命来的。
不想却是真的,他侧头看去。
跳动的火苗映着那微微蜷缩睡得正沉的身影。
火光映照下,她侧脸看的很清晰。
她白玉的脸蛋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如同小花猫,似乎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她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她笑的时候,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
没错,是那个昔日优雅雍容的郡主。
她以前不是很讨厌他吗?他也讨厌她的高贵姿态。
不想,她会出手救他的命。而且她好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没有那高贵的姿态,身上满是浓浓的烟火气,偶尔自言自语,说的都是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短短半天的时间,她就跟他熟的好像许久未见的熟人一般,她还总是做一些他看不懂的举动。
他赵离忧这一辈子,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有交情的朋友,旁人从不会帮他,他更不会帮人。
孤独跋涉十数年,不想到了背叛亲离的绝境,却有人愿意出手相救。
她不是极厌恶他的吗?她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不苟言笑的贵女吗?她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怎么会披荆斩棘,满身伤痕的走到自己面前,带着暖暖笑容的向自己伸出手,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他想她大概是被刺激的脑子反常了吧。
这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谢盈珠吗?除了那张脸之外,整个人都是陌生的,但他觉得似乎对现在的她并没有以前的讨厌。
眼前的女孩,是那么的怪异,而且一点都不顾男女之防,看着那张熟睡的脸还是以前的那张脸,不过此时的那张脸上再也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有的只是——嘴角挂着的一串口水……
有疑惑,有不解,赵离忧的目光有些复杂,定定看了半晌,才慢慢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