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伤势不轻,药效上来了,扫了篝火外几眼,闭上眼睛,赵离忧才沉沉陷入昏睡。
清晨的山林里,薄薄的雾气里夹杂着凛冽的冷意。
鸟儿欢快的鸣叫声在四周回荡,浓浓的山野气息萦绕在林间。
盈珠一觉沉沉,她是被冻醒的,迷迷糊糊间,还以为自己在宿舍里。
“……冷死了,我的被子呢。”她嘟囔了一句,想要翻个身,谁知身体却僵硬到不行,动一动都觉得困难。
一身酸痛加上四肢冷僵,盈珠费力睁开了眼睛,天还未亮全,林间半昏半明,篝火已燃尽了。
盈珠反弹性地坐了起来,立即“嘶”了一声,反手揉搓身上疼痛的地方,胳膊和大腿酸疼得厉害,身上之前被擦伤的地方还没好,让盈珠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昨天半夜,温度一直下降,冻得她瑟瑟发抖,到了深夜,身旁躺着的人有些不对劲,她伸手一摸他的额头,发烧了。
于是她撕下身上的布,摸黑到河边浸湿敷在他的头上,可半夜的气温越发的低,又是生火,又来回去河边把布浸湿敷在他头上。
忙到大半夜,自言自语地絮叨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她这几天的遭遇太过跌宕起伏,让她身心疲惫,所以,即便睡在条件恶劣的野外,也顾不上别的什么,天塌下来也要睡饱在说。
现在,看看自己身上又是划破又是撕的如乞丐装一般的衣服,再加上现在的样子,估计活活就是一个乞丐。
还没怎么样睡醒后遗症就来了,双腿麻木酸僵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一动,即是一阵麻痛。
躺在地上的赵离忧眼皮动了一下,没睁开眼。
盈珠腰酸背痛的哼了几声,镇定下来,想起了身边的赵离忧,她急忙低头查看,先伸手探探的他鼻息,确定还有呼吸后,再覆上他的额头。
“……还好、还好,退烧了,没事了,没事了……”
“阿嚏!阿嚏!”
清晨的凉风让盈珠打了几个喷嚏。
她用力搓了搓被冻得快没知觉的身体,“……总算熬过了一夜。”
她慢慢站了起来,全身的肌肉骨头酸疼得她直想大骂,艰难地挪动着大腿,她重新捡了些枯枝把火燃上,将昨夜特地剩的板栗也扔进去,才往百多米外那条溪流走去。
蹒跚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一直躺着不动的赵离忧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微微半眯着,眉目间阴沉沉一片。
她真的不一样了。
盈珠先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解决生理问题,然后跑到河边洗脸漱口。
冰凉的河水泼到脸上,她打了个激灵,抬眼四望,河流的前后左右都是一片高高低低的绿,看着一望无边的绿,盈珠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做梦都没有想象过,有一天她会穿越。
用手梳好头发,随意撕了根布条扎住,又洗了洗手,指尖的凉意让她垂下了头,清澈的溪水缓缓流淌,看着水面上那道清秀佳人般的脸,这让垂头丧气的盈珠打起精神来,好在还有一个好皮囊。
有水就有鱼,抓鱼可能有些困难,但是用石头垒起来一个壁垒,应该可以把鱼堵住吧,盈珠乐观起来。
用石头在小溪边垒了起来,等了个把小时,终于有几个鱼被堵在了她垒的石头里,盈珠赶紧高兴的伸手去抓,那鱼滑不溜秋的,抓了半天才抓到,看起来有半斤左右的样子,只抓了两条便往回走了。
太阳渐渐升高,赵离忧望着那边的小溪,他脸上没有表情,可他心里却有些不平静。
她去得有些久,还没回来。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远远能看到她的身影,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蹲下,好像在忙些什么?
突然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越走越近。
赵离忧心中暗松一口气。
“哈!回来了,看!我抓到两条鱼!”
看到石头上坐的赵离忧,盈珠像是见到了熟悉已久的老朋友,丝毫没顾及形象,一屁股坐下。
盈珠好像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沉默寡言,一口气不带歇,她和赵离忧招呼一声。
往返了好几次,捡了一些柴火。
盈珠一边添火,不时还传出“咳咳”被烟呛到的咳嗽声。
一边喊着“饿死啦!累死啦!哎呀妈呀!”一边拿着一把从那些人身上捡来的匕首,闭着眼睛戳地上那活蹦乱跳的鱼。
“小鱼啊,别怪我,我也要活啊!”
处理了小鱼把它穿在木棍上烤,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盐和调料,不过现在能吃就好,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盈珠抹了把额头,鬓角的头发已经脏得一缕一缕的,她毫不在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蹲在火堆旁的盈珠露出了开心的笑脸,终于能改善一下伙食了。
把鱼穿起来慢慢烤熟,盈珠咽着口水,把鱼往燃烧的炭火上烤了一会又翻动起来。
很快,棍子上的鱼肉开始“滋滋”冒油,肉香味飘散在空荡荡的山林里。
“没有盐,没有调料,味道大概不会好吃。”盈珠用翻动着两条鱼,嘴里叨念着不会好吃,眼神却盯着肉移不开。
“这逃亡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唉,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会搞成这样呢,难道以后就要这样像野人一样生活了吗?”
盈珠絮叨的话停了下来,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困境呢?
赵离忧听着她的抱怨,想到了她满是狼狈的样子,应该受了不少苦吧,他向来冷漠的眼角不自觉的柔和了一些。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天时间,赵离忧对盈珠现在的性格脾气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这是一个大大咧咧,做事说话很奇怪的姑娘,可也是个心地善良,活泼开朗,大方好相处的姑娘。
“滋滋”烤肉的声音拉回了盈珠的心神,眼看着鱼都快被烤焦了,她连忙把鱼翻了翻。
“先别管那么多,吃顿饱饭再说,那些烦恼就先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先填填肚子再说。
盈珠利索地翻着焦黄喷香的鱼肉,只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咽了咽口水,拿起鱼撕下一块烤得焦黄的鱼肉,确认熟得不能再熟了,“呼呼”吹了几口,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肉质鲜嫩细滑,精瘦劲道,还带了一点鲜味,没有加入任何调味料,味道居然也不差。
盈珠吃得一脸幸福,“……这没有调料的鱼肉居然很好吃。”
她又咬了一口后,就把另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了赵离忧。
“你尝尝,味道不错,没有什么腥味,还特别的鲜。”
赵离忧拿着鱼肉,朝她颔首致谢。
盈珠却哪里还顾得看他,转身拿起刚才那条尝过的鱼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这种条件不是饱不饱的问题了,只要饿不死就行。
吃完这顿,下顿得重新找食物了,不过这个不急,盈珠关心的是另外一事。
“咱们该往哪一边走?”
离开是必须的,最好能尽早出山。这一点盈珠先问赵离忧,她自己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肯定不如对方强。
她颇忧心:“也不知这是哪处,就怕有追兵。”
赵离忧想了片刻:“从此地往东南,行日余,即是泾河,应有些人烟。”
盈珠登时眼前一亮,有人就好啊。
泾河,贯穿幽青二州的一条大河,从定远的这一片山峦而过。
偏僻人少没关系,这泾河是一条非常繁荣的航道,有人烟就有码头,只要想法子混上船,沿水而下,就能顺利离开幽州,到锦州去了。
锦州是原主爹的底盘,到那里就不用担心被人追杀了。
赵离忧在定远附近已盘桓一段时间,又是确知方位才追进来的,大致估摸一下应该差不多的。
只不过,赵离忧又接着道:“只这泾河入山处距定远城不过七八十里路,幽州兵应已赶至,只怕正严密搜寻。”
前夜溃逃的将领,还有前来贺寿的锦州清河各家公子小姐,最重要是谢耀及盈珠,群山必是重点搜索范围。
不管是擒是杀,这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新仇旧恨,幽州军的搜索力度可想而知。
“如果不走这条路呢?”
“那只能深入群山,穿行而过。”
盈珠沉默片刻:“那你觉得走哪条路好?”
赵离忧淡淡道:“走东南,去泾河。”
盈珠点头,她想的也是这样。深山人迹罕至,野兽横行,危险性比幽州军更大,只能这样了。
“那我们赶紧走吧。”
有方向有目标,就是好的,盈珠打起精神,两三下把手上没吃完的鱼吃了,匆匆起身收拾火堆。
很快打理好,两人便上路。
值得高兴的是,赵离忧一撑山壁,能自己站了起来,他捡了个拐棍慢慢走着,速度不比昨日盈珠搀扶慢多少。
这就好。
实在今日盈珠腿脚酸痛得厉害,让她扶也有心无力。
接下来,就是赶路,走一段歇一阵,咬着牙尽力加快速度。
赵离忧带的路,他能借野兽脚印粪便分辨其领地,一路走着,没有遇上无法对付的猛兽。
看他的样子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她没说,有些人不需要怜悯,显然赵离忧就是。
有个人一起在森林里走也有了很多安全感,让盈珠比较高兴的是赵离忧伤好点之后,可以打个飞鸟,打个兔子改善一下伙食了。
“哇!你好厉害啊!”
一只小兔子倒在草堆旁,脖颈上赫然插着盈珠之前从那些人身上拿的匕首,不时还有鲜血从伤口冒出。
“……每次都能打中,也太厉害了吧。”盈珠连连感叹,不愧是力战数十大汉的人,打个小兔子什么的,简直轻而易举啊!
盈珠有些怵处理这种小动物,好在赵离忧似乎也看出来了,直接坐下来利索的剥好兔子皮,处理好内脏。
盈珠这才笑着拿过兔子说:“你的伤还没好,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盈珠拿着处理好的兔子到就近的河流洗了洗,然后又用小匕首砍了一颗小树削尖穿在兔子上面,让赵离忧帮忙拿着,赶紧又去准备生火了。
生完火,把兔子放在火上慢慢的烤着,烤好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两人走了半天路,刚到中午,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可这两天没吃有盐分的东西,再鲜美的肉放进嘴里都感觉淡得没滋没味,好在赵离忧认识香草,在肉上面放些香草烤的味道还不错。
盈珠砸吧着嘴,“这破地方,上哪能弄到盐呢,没有盐吃,走路一点力气都没有。”
就是这般一路小心翼翼,几经艰难,终于在第五天黄昏抵达泾河。
比预料耗时要更多一些,阴沉沉的天,冷风飒飒,盈珠忽似乎听见了水流声。
她一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头的高坡。
眼前视野开阔,一条河流,在夕阳下灿然闪烁,逶迤穿过盆地,浩浩滔滔,有一条宽达几百米的碧水,正穿山过岭而来。
苍翠欲滴的群峰簇拥着一条逶迤清亮的江,盈珠一眼望去,已见坡下的江沿,隐约有一条小路。
这附近肯定有人家!
她正要回头说话,不想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赵离忧清冷嗓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噤声。”
盈珠心下一跳,闭上嘴巴,忙顺着他力道赶紧蹲在草丛中。
赵离忧的手往朝下方向斜斜一指,她赶紧望去。
一眼望去好像没有什么情况,但是她相信赵离忧不会有错,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了问题的所在,那些茅草特别的茂盛,看起来与其他的茅草有些不同,茅草的分布很不自然,仔细盯着那茅草,结果发现原来有几个人伪装藏在草堆里。
仔细一看,是士兵。
盈珠一阵后怕,这是幽州兵暗岗,伪装确实到位,若非有赵离忧,她肯定难以发现,恐怕就算摸到河边,也会被这些人发现抓走。
赵离忧使个眼色,两人悄悄折返,绕路往上游而去。
连这么僻静的地方都这么戒备森严,那其他的地方更不用想了。
一路上又避开了五处暗哨,以及一次明搜,山间小道渐渐的多了起来,左绕右绕,转出一处山顶,眼前豁然开朗。
下面是一处平坦的大山坳,零零散散的约有百来户屋舍,越往江畔越密集,河岸延伸到不远处的一个大码头。
这是一个依附码头的乡镇,来往客船停泊补给,又因距离定远最多两天水程,所以人流也挺多。
此时天色已开始发暗,看那码头已停了大大小小十来艘船,其中一艘是刚到的,船客纷纷涌下船,码头却有一处岗哨,士兵正一个个检查后才放行。
另一队人马冲上了船搜查,而还有一队则持刀在水边来回走动,以防有人潜在水下。
盈珠皱眉,这么偏僻的山里,竟也搜查的如此严密?
除去码头船上,她还留意到,那巡逻的幽州兵也不少。
若是寻常公子小姐如她这样的,只怕是插翅难飞。
赵离忧道:“你留在此处,我下去看看。”
这河道进出山上下游的都有卡哨,这幽州军惊动不得。
盈珠看了赵离忧一眼,他脸色仍苍白,只是事到如今,也无其余办法了,只得叮嘱:“你小心些。”
“不要强撑,不行我们再回山上想到办法再说。”
这几天赵离忧的伤也是只结疤了而已,虽然沿途他有采草药敷,可效果不怎么好,如今走路还有些勉强,更别说打架什么的了。
赵离忧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他绕下去了,身影渐渐消失不见,盈珠紧张,但也只能安静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