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甚坎离龙共虎,休言火候周天。阳精不走自神全。双关明有路,真上至泥丸。
牢锁金关并玉户,日魂月魄烹煎。三宫都满体牢坚。阳神朝上帝,永劫作天仙。”听闻恒自命为仙的言辞,一般人大概会嘲弄讥讽,稍有修养者则会哑然失笑,而黄药师,却只是吟诵了一段诗文。
嘲弄讥讽?哑然失笑?
黄药师本是想到了这些的,但转而,他又想到了……
满天下到处都是的自命不凡的愚蠢儒生们,他们是最喜欢这般表露情感的了。
他可是黄药师,怎么可能与那群愚蠢的儒生一般?
所以他提起了自己的好奇,对恒道:
“小友所言之仙可是如此?”
对方本是天上人,而且带给了此世全新的实验与归纳方法,应该对仙有非凡的见解吧?
“并非如此。”然而恒的回答却枉费了黄药师的一番努力。
谁也没想到,恒的想法居然意外的单纯。
他道:
“因为余是仙,所以余是仙。没有理由,没有根据,只是,余必然是仙。无论仙有何种定义,余也必然是仙!”
老而不死、举形升虚,或者什么超脱,什么得道,无论仙是什么,恒,既然是恒,那就是了。
这就是他的法理。
嗯?
不对?
不配?
没那个实力?
哈,那是谁的评价?
你?
他?
她?
它?
毫无意义。
余之法理,仅有余能够评价。
对恒的回答,包括黄药师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是一阵沉默。
似乎,就不该问。
也只有老顽童挠挠头,感觉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以后出去玩的时候,被瑛姑抓到,似乎可以用这个做借口?
他想到了这个想法,不过想要应用,得先过眼前这一关。
“既然如此,老夫也想看看,小友这个仙究竟有何本领。”黄药师的声音传来。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来厮杀吧。
五行阵法已起,人间最强,不惜化身妖魔的君主们齐至,面对的只是一个自命仙人的天外人,二十年前还只能与未觉醒的黄药师打成平手而已,应当没有失败的道理。
“降龙十八掌!”
“一阳指!”
“落英神剑掌!”
“玉女心经!”
“大威天龙……”
他们出招了。
虽然招数里似乎参入了一个有些奇怪的东西,但这与招数的威力完全无关。
而且,他们的招数并不是直接向敌人打去,而是汇入五行阵法,以五行之力伤敌。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木水火土去伤敌,似乎无外乎刀枪剑戟、藤蔓纠缠、水火侵袭,还有大石砸人而已。
都是常见的东西,毫无特殊,又有什么难破解了?
但……
再平常的东西,如果达到某种规模,也是可怕的。
一柄刀砍来,躲开或者格挡并不难。
可三把刀从三面砍来,想躲开或者想格挡就变得困难无比。
如果是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进行袭击,任何人都会被扎成一个漏勺。
而且,五行大阵的所谓五行之力,所谓金木水火土的伤敌方式,也本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简单虽然有力,却不是五行大阵的意义。
已经集齐了五行,集齐了某种世界观下的,构成世界的基本元素,那么仅仅五行本身的相当然是不存在的。
存在的,是一个被五行构建的世界发动的攻击。
我们的世界不需要你,天外人!
这就是黄药师他们准备了十六年的,五行大阵的意义。
我们的世界,无论正义还是邪恶,都由我们自己掌握。
天外人,你想把我们的世界当做实验田,把我们当做你的实验品,那你是自寻死路!
高高在上,对我们予取予求的家伙,无论你是谁,即使是仙,我们也要让你坠落!
呐喊声,虽然并没有实体的存在,却也传入了恒的心中。
啊,那是对他这个从天而降,妄图将整个世界置于自己掌中的“铁屋子”的愤怒。
无论这个铁屋子有多么难以打破,更不会担忧如果失败,体味临终痛苦的人比起一无所知闷死在铁屋子里是否更糟糕,只是要倾尽全力,将这个“铁屋子”砸碎!
“杀!”
呐喊,震慑着恒的心灵。
他不禁回忆起了,宿慧临死前的挣扎。
虽然那与这对自由,对解放的呐喊毫无可比性,但那还是让他理解了,宿慧中读到了某些历史。
只是……
比起那时,身为挣扎者,妄图呐喊的人类,自己,已经成了铁屋子。
于此世,自己,是一个反派。
啊啊啊,自己是剥削,自己是压迫,自己要收到铁和血的冲击。
似乎很可笑呢。
“人啊……”恒闭上了眼睛。
“集结,呐喊,真的可以战胜仙吗?”
“如果你们有如此的信心,就让余之仙躯感受吧!”
“余,会动用全力,展现仙的权威!”
于是,
百步之内,百灵齐飞。
百灵斩仙剑,以百灵之威斩魂夺魄。
百步飞剑,飞剑斩人如割草芥。
还有恒本身,钢筋铁骨,更在剑之前。
哈,我才是仙。
我并非以百灵斩仙剑而为仙,也并非以百步飞剑为仙。
所以,我的战斗,当然由我自己最先体验。
来吧,百灵;
跟着我,飞剑;
随我一起,展现仙的风姿。
人间啊,跪拜吧!
……
“这就是仙?”
“不,这应该是魔。”
“摩尼教?”
“不是,是魔。摩尼教,不是已经被黄裳杀光了吗?”
“黄裳可不杀小孩子……哦,我明白了,你是说,那是佛门中人说的那种佛敌魔罗吧?”
“大概吧。虽然他自己认为自己是仙,但……唯我如此,无视世间善恶,无论怎么说都是魔罗吧?”
“可他不承认呢。他可是说了,魔罗什么的,与他完全无关。那种东西,是他的同位体才喜欢玩的,他是仙。”
“可我这儿只能评价他是魔。”
“但他走了呢。魔,会走吗?”
“这个……那你说他是什么?仙?”
“……我不知道。我觉得,仙,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就还是魔。”
“……算了,他怎么样,我们再怎么猜也没什么意义呢。毕竟连那几位君主都不去猜呢。”
“……好像也是。我们还是拿起剑吧,这个世界上的觉醒者越来越多了,得抓紧时间都杀掉,这样才不会影响新秩序的建立。”
“纠正一下,是无脑觉醒者。在师父的研究有了新进展之后,所谓的觉醒越来越不受人青睐了。危险、吞食智慧,潜力还没有装甲体来的高,要不是有君主背书,它们连觉醒二字都不配用呢。”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再说师父就要来打人了。”
“嘿,我才不怕,师姐不会允许师父浪费时间在打我们上的。”
“师姐……她整天忙着想办法把北之君主恢复人形吧?不过她能成功吗?”
“大概能吧,毕竟……她手里有那个东西不是吗?”
“那个啊……确实……如果不是那个,君主们其实活不下来吧?”
“是啊,虽然那天我们没能接近战场的中心,却还是看到了,那柄剑的光。”
“真可怕呢,使物体的‘存在确率’产生歪曲、变化、崩坏的至宝。”
“如果不是只是残片的话,我们是可以取得胜利的吧?”
“哈,忘了师父是怎么说到了?那东西不是残片我们根本使用不了。甚至那东西本身就可能毁灭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
“哈哈哈,这个我忘了。但是……”
“那可怕的光,我却一点都忘不掉。”
……
忘不了,那最后的一刻。
明明已经殊死抗争,恒却依旧高高在上。
“立意很高,但技术粗糙。”不但高高在上,还能好整以暇地品评。
“妖魔的血肉,所谓觉醒的本质,一开始就是我赐予你们的。虽然凭着才能,你们将妖魔的力量推到了极限,但也仅此而已。你们没有超越极限,居然就想对付余?”
“你们到底明不明白我是谁?”
“余可是仙,立于天上的仙!”
“人间之人,不超越极限,怎么可能赢得了余?”
恒这样说着。
很令人讨厌。
但他并非在嘲弄,他只是真真切切地这样认为。
哦,好像更令人讨厌了。
所以……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郭芙?
恒有些惊讶。
这里,居然有她存在的余地吗?
难道是郭襄?
可所谓郭襄,也一样没有存在的余地吧。
只是凡人罢了。
毕竟只是凡人,怎么可能……
“罗里吧嗦的,明明江湖三流混混才这样啰嗦,也敢自命为仙?”
“仙人掌吧?!”
“就让你看看,所谓超越极限的力量!”
最后一句,那身体里发出了双重的声音。
双子女神?
超越极限?
恒有些好奇。
居然真的如那漫画一般吗?
深渊之后是超越深渊的东西?
然后,恒看到了,少女举起一柄破破烂烂的残剑。
搞半天什么双子女神根本没用,底牌其实是天外异宝吗?
区区残剑也……
算了,反派这么说的时候都会翻车。不翻车的反派则是,
“百灵啊!”恒认真拔剑。
他能感觉到,虽然只是一柄残剑,却充斥着的,毁天灭地的意志。
为了守卫自己的世界,不惜使用毁灭世界的力量吗?
哈,到底谁是反派呢?
或许,世界本就没有那么多正与邪吧。
或许,更准确说,反派正派,从来不是什么能够轻而易举地判别的简单东西。
某种特质,人们觉得是反派,但真的就是吗?
某种特质,人们觉得是正派,但真的就是吗?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人们本就很难清楚所谓正与邪呢。
余,只要做余就好了。
所以天上天下皆唯我就好了。
所以……
其实我确实是一个反派。
我会做错很多事,也可能会因此收到反击,遭到毁灭。
只是我依然无悔。
抱着这样的念头,恒与少女手中的残剑相碰。
哲学武器。
虽然不知道,但在碰撞的一刹那,恒还是理解了那残剑的真身。
那是拥有支配物质的存在性的至宝。
只要是物质,就不可能不被它掌握,包括所谓的仙。
所以,恒钢铁一般的身体也好,百灵斩仙剑也罢,或者百步飞剑术,都只能在残剑的力量下消融。
恒理解到了残剑的宣告。
他以身理解了残剑的力量。
可惜,理解,却不认同。
因为天上天下皆唯我。
我,只有我本身才能支配。
剑,还是残剑,也配?
所以,我拒绝!
于是,恒看着残剑的剑身,明明什么都快没有了,却依旧高举了一件东西。
那是名为“恒”的自我。
以绝对的自我,对妄图支配他的残剑,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