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鹤就地部署了兵力。

甘城三面环水，宽达1000米的甘水河由东向西蜿蜒三十几里后一路拐向北方，与北面的甘湖连成一体，巨大的水域形成了甘城的天然屏障。除了水路，进入甘城的就只有东面的一堵古老的城墙。季市长上任没多久，就加固了城门，现在的城门是铸铁门。

周远鹤带过来的国军余部三万人跟本来驻守在甘城的兵力五万，加起来总共八万。

经过反复讨论，周远鹤沿着水路布置了六万重兵，剩下的两万布置到了甘城东面的城墙。

“严防死守，不许松懈，逃跑的人立即枪毙。”周司令下了死命令。甘城已是最后的退路，如果失守，再无生路。

接到命令后，屋子里的国军士兵开始奔赴各自的战斗岗位。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除了国军指挥所的人，就是万家的人。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敌军随时会到。空气里凝固着战斗前令人窒息的气息。

“妈妈，我怕。”清兰钻进一禾的怀里。

张一禾抱住她，轻声抚慰：“不怕，妈妈在。”

周远鹤面露歉意：“对不起，老先生，打扰你们了。”

万瑞文一直安静地观看着周远鹤部署作战计划，听到他的话，微笑着摇头：“周司令，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时，尽管说，我们一定鼎力相助。”

“如果我不幸遇难，请告诉天下，我周远鹤不是胆小鬼。”周远鹤怅然地盯着室外，那里除了黑暗，还有在甘城河岸上巡逻的国军战士，“在新城，日伪军的兵力是我们的两倍多，日军调集了周围日占区所有的精良武器，他们妄图用新城的胜利摧垮我们的士气，让我们一溃千里无心再战。”

“报告周司令，日伪军大部队坐火车到甘新火车站了，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过去，那边已经被日伪军拿下。”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过来报道。

甘新火车站位于甘水河南岸，必须经过甘水河大桥才能到甘城。

“已经过桥了？”

“过了。正开着大卡车往甘城这边赶。”

周远鹤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报告周司令。”又一个士兵跑到了他的面前。

“说。”

“一大队日伪军正在破城门。”

“传令给守城墙的李军长，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把敌人拦在城外。”

“是。”士兵一路小跑着走开了。

“走，跟我去迎接甘水河岸的敌军。”周远鹤别了一支手枪，带着屋子里的部下匆匆跑进了黑暗里……

家里只剩下万家人。

万义拿起一把匕首：“爸爸，我去帮助国军打鬼子。”

万瑞文摆了摆手：“别正面交锋。日本人装备精良武器先行，又有高昂的斗志，硬碰硬只会死路一条。”

“那怎么办？”

“等。”

“等什么？”

“等周司令那边的消息。如果情况不好，我们家立即分开躲藏。一禾带两个孩子去菜地。老二媳妇带孩子躲你们自己家的地下室。老二跟老焦准备好刀枪，一旦敌人上门，你们务必先下手为强。”

“大不了一死。”老焦一点不紧张，“二少爷，我出去打探消息吧，一有情况就回来通报。”

“好。注意安全。”万义把手中的匕首交给了他，“带着。”

老焦接过匕首，迅速冲到了黑暗里。

不远处炮声隆隆，机关枪扫射的声音时起时灭。

万秀才站到院门口，发现甘水河北岸东段已经炮火连天，巨大的火舌映红了夜空，呐喊声、哭泣声与喊杀声响成了一片。再看甘城东北城墙处，燃烧弹升空后四处散落，城墙上火光冲天，周边的民房葬身于火海……

他闭上了双眼，老泪在脸上纵横。古城墙贯穿他一生的记忆。童年时他用小脚丈量过它的宽它的长，少年时他坐在上面为赋新词强说愁，青年时和一群知己在那里指点江山，中年时去寻找过童年的足迹……

然而现在，古城墙正目睹着侵略者的暴虐与凶残。

“老二，城墙一定被破了。”万秀才对着身边的儿子喃喃自语。

“爸爸，我去看看？”

“别去送死。”他制止了儿子，“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我们一家。”

老焦回来了：“老先生，周司令他们把桥炸了，敌人一时半会到不了田家巷。”

“过桥的敌人呢？”

“过桥的敌人被周司令他们阻拦在离我们这里五里路的地方，死伤了大半。”

万瑞文大喜：“好样的。”

“不知道城墙那边能不能守得住？”万义满眼担心。

“路上听国军士兵说，一部分守卫甘水河岸的士兵已经被调过去支援城墙门那边了。”老焦按捺不住兴奋。

“好。”万秀才脱口而出，“逐一突破，再合围总攻，周司令厉害了。”

“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张一禾问。

“去帮忙救治伤员吧。”万义回答道，“老焦，我们推个三轮车一起去救伤员。”

“好。”老焦一边回答一边和万义出了门。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大宝小宝与二嫂家的清秋与清清已经入睡。清瑄与清远一直听着大人的讲话，成年人一般时时刻刻准备参与战斗。

“清瑄清远，你们也去睡吧！”万秀才舍不得两个孙子。

“不睡，我们不困。”清瑄拉着弟弟不肯睡。

“也好。等你爸爸带回胜利的消息时，再睡也不迟。”万秀才欣赏地看了一眼两个孙子，恍惚间他俩已经长大。

“彭彭彭”，有人在敲门。

“老二这么快就回来了？”万秀才有点意外。

老二媳妇刘氏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一群人走进了田家巷一号，最前面的人手握长刀，一身日本军服，与他并排的是一个女的，面容清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

张一禾惊出一身冷汗：白音素。

“万校长好，张老师好，我身边的这位是边野将军。他是皇军甘城的总指挥。。”

万瑞文震惊之余，装作没听见。

张一禾假笑了一声，在心里提醒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千万别冲动。